牙轩走进屋檐下收伞，一抬头，发现这间破庙里居然连神像也没有，正中供台上垂下一幅画像，乍一眼望去，就是郁澄家墙上挂的那幅。

仔细一看又有细微差别，不过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供台上的长方形匣子落满了灰，匣子上伏着一只妖怪，正在打瞌睡。

牙轩一走近，它就兀地醒转。

这是一只管家模样的妖怪，身下笼着一团祥云，它虚着眼睛瞥见牙轩，便飘过来绕着他转了一圈。

郁澄说，这是钱柜鬼，专门替人看守着宝物，等候有缘之人前来。

这只匣子是牙轩前世留下的，他自然算是有缘之人，钱柜鬼确认过，便捧着匣子过来，双手奉上。

牙轩推开匣盖，往里头一瞥，发现这匣子里装的全是画像，他都不用仔细翻，看见画中人明艳的红衣就知道是谁。

郁澄目光凝滞。

钱柜鬼并非守财奴，它看守的物品不一定价值千金，但一定是此物主人最重要的宝物。可这匣子里居然是一堆他的画像。

还有这间山神庙，烛阴虽为钟山之神，但严格意义上和那些供奉在庙里的山神是不同的，他生来便强，不需要香火和信仰，自然也无需修缮庙宇。

也只有这个木讷的书生会做这种傻事，掏空半辈子积蓄给他盖间破庙。

钱柜鬼恭恭敬敬给牙轩作揖，“郁大人。”

牙轩起先以为它在叫郁澄，直到发现钱柜鬼保持作揖的动作面朝着自己，一直没抬头，才迟疑地问，“你是在叫我？”

郁澄提醒他，“你那一世姓郁。”

顿了顿，又补充，“随我。”

牙轩明白了他那点心思，有些想笑，烛阴才是郁澄的真名，明摆着就是这只大妖借了自己曾经的姓氏，还说是牙轩随他。

那一世的牙轩是状元，又是当地有名的清官，深受百姓爱戴，这只钱柜鬼就是生前跟在郁大人身边的随从，死后也忠心耿耿替他守护着宝物。

烛阴当年以为书生娶了公主，便没再去掺和他的后半辈子。

这会儿问起钱柜鬼，才知道书生考取状元以后被公主相中，却拒绝了皇帝的赐婚，自此便失了恩宠，没得到重用不说，还被朝廷中人陷害排挤，发配到这一带穷乡僻壤做官。

但他并没有因此郁郁不得志，倒开始着手当地旱灾和治安问题，到了垂暮之年，这一带竟已在他的治理下成为丰饶安乐的鱼米之乡。

至于婚配问题——

“终身未娶。”

钱柜鬼没注意到郁澄的神色，顾自回忆着，“大人曾提起自己年少时常做春梦，这些画像就是他照梦中人的模样画的，听说还弄丢过一幅，急得他翻遍了整间书房，却再没找到。”

牙轩觉得有

哪里不对，“春梦？”

钱柜鬼答道，“您当时说，思心慕之人叫思春，所以梦见心上人，是春梦。”

郁澄听到这便笑起来。

牙轩万万没想到自己前世会说这种叫人牙酸的话，不好意思地耷拉下眼。

钱柜鬼没看出他的尴尬，一边说着，还一边翻出匣子里的画像，指着上头红衣乌发，符纸掩面的男人，“这就是您的心上人。”

画像本人就在旁边，牙轩十分难为情，连忙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钱柜鬼却不依不饶，继续说着，“您当年可宝贝他了，不过是张画，都不让旁人碰的，有一回我不小心泼了些茶水上去，您还罚我的月钱。”

郁澄笑得搂着牙轩的手都在抖。

“别笑了。”牙轩轻推着他。

郁澄这才收敛，眼睛里的笑意却半点未消，“我就是……高兴，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说着，又笑吟吟地摇了摇牙轩的手，“你要介意就罚我月钱好了。”

“哦，不对。”郁澄想起来“以后我的月钱不都得交到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