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真的热闹啊~,如果中间摆张桌子,放上火锅,大家团团围住,吃吃喝喝,人这么齐,都不失为一次欢乐的家庭聚宴了。就像他们这群人,在萨摩的院子,经常的聚餐一样。所不同的是,在家的聚餐,他们从来没有想到吕云,也不是因为吕云。现在的聚餐,他们没有想到吕云,但却是因为吕云,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东修,你怎么也进来了?”萨摩看见白东修,“这是怎么回事?”白东修确认大家没事后,就再没有心情说话。“哎呀,础立这小子,为什么不来打声招呼呢?就直接带禁卫军过来了。”萨摩抱怨着。“是我连累了大家吧?”黄进祁咕噜。“阿爸,上回我们在王宫守护世孙邸下,就不说我们是反贼了?!”黄珍珠不服气。萨摩说哪里,肯定有误会。想到连白东修也被捉了进来,又有点气馁。黄珍珠和智善单独关在另一间牢房里,透过栅栏和这边男囚徒们交谈。智善坐在后面,目光透过黄珍珠的背影,透过木栅栏,静静地观察着白东修。她已经习惯了白东修的各种反常,她很清楚,所有的反常跟那个人有关。大部份时间,白东修在家里是各种神不守舍,脸色沉郁,要么整晚不睡,在院子看月亮,唉声叹气;要么在屋后湖边踱步,一整天发呆,手里还捏小纸条,不停地摩挲着。这应该是很久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吧?有时候,白东修会不声不响离家出走,好一段日子才回来。出去和回来的模样没有一点变化,依然由内至外的萎靡不振,又用平淡的笑容掩盖着。有时候,白东修回来倒很难得的,脸色和缓,整个人略有生机,应该见过那个人吧?智善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她其实在白东修偶尔的,面露愉悦时,很想问一声,在哪里可以见到那个人?那个人,也是她的心病。她和白东修,是同病相连的两个人。智善看出今天的白东修尤其反常,失魂落魄,特别沮丧的样子。和那个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呢?白东修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他第一次正视身边这一群人,和他和吕云的将来,所发生的冲突问题。之前,无论自己怎么挽留、怎么哀求,云儿他就是不回来,是不是自己身边的这一群人,是不是自己生活的环境,才令云儿无法回到自己身边?可是,我说好和云儿远走高飞,对他们接不接受云儿已经不构成问题,但我的决定会令这一群人受到了威胁?连累他们牢狱之灾?这是不是云儿他一早预见,所以一再拒绝和我在一起呢?云儿肯定比我考虑得周全,看得远。世孙邸下不必我动手对付云儿,却又告诉我,础立……杨础立他要除掉云儿,显然不是邸下本意要除掉云儿,但为什么会出动连弩营和用毒药呢?非要云儿死不可?我带走云儿,邸下为何如此动怒呢?杨础立,应该知道什么。白东修的大脑内存严重不足,脑中全是谜团,找不到答案。但总算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冒了上来,并且,最后方向开始梳理到杨础立身上。云儿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应该不会有事吧?千万不要有事!凌晨,白东修身体行动自如,急着出去找吕云,站起来,观察环境,打算越狱。萨摩说你这小子,不要乱来,这样等于彻底和世孙邸下作反了。白东修犹豫起来,他可以为吕云放弃所有,但若令萨摩他们身陷险境,又实在做不到不顾而去。“哐嘡哐嘡”声音响,进来一个五十开外矮矮胖胖的狱卒。他解下腰间哐嘡作响的钥匙,一间一间的牢房打开,告诉大家可以走了。大家都莫名其妙,反而互相张望着,有点迟疑起来。白东修第一个冲了出去。第 25 章25白东修找的第一个地方是直扑王宫。在庆熙宫的内门,建明门,就已给拦住了。说今天世孙邸下一律不见人。白东修不死心,绕到一边,翻墙而进,跑到景贤堂门口,遇到太勇他们三位,说世孙邸下并不在这儿,不知就寝何宫,今天连他们三位也没有见着。白东修再笨,也断定吕云去见了世孙邸下,谈了什么条件,自己和所有的人,才得以获释。谈的是什么条件呢?“云儿,可见到云儿来?”“没有。”“昨晚王宫内可有什么动静?捉拿了什么人,或者,有人……受伤什么的?”“没有。”白东修心里惊疑,只是不肯走,在景贤堂门口徘徊,到日头西斜,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勇他们都轮了班去吃了饭了,回来带给白东修几个馒头,白东修却一点也咽不下口。太勇他们劝白东修先回,应承世孙邸下一有消息,定通报来见。白东修找的第二个地方是清国商会。当初智善的商团受洪戴周的陷害,生意困难时,突然冒出热心的中国商人熊先生,送上十万两银两的银票应急、周转。白东修这只灵犬已经嗅到吕云的味道,装聋作哑,只作不知背后有吕云。直到世孙邸下告诉他,要除掉吕云,事急之下,只好去清国商会找那位留髭须、脸色蜡黄的熊先生,传递消息给吕云。熊先生这次看到白东修,态度更差了。什么黑纱白纱烛笼灯笼的?以前可能还有那么一个组织,现在都被天主解散掉了,根本不可能向一个不存在的地方传递消息。“天主哪里去了?阁下若有消息也望告诉我一声。其实,我也正找他老人家。”熊先生气鼓鼓地说。“白大人还是请回吧,虽然您是宫中红人,朝鲜第一剑,清国的商会,也不是可以随便的地方。”白东修无奈,去了第三个地方。他知道第三个地方,吕云肯定不会在,机会渺茫,可还是忍不住马不停蹄地跑去找一找。小屋一切如旧,床上似乎还留着吕云的体温,就是人去楼空,伊人何在?白东修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大颗一大颗,滚下来,干脆在小屋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小屋出来,已经夜深。白东修去找的第四个地方,直奔景福宫承文院。杨础立掌了灯,独自看书。样子是在看书,脑子里乱成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和吕云的目光谈判,彼此都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杨础立要吕云的命,吕云说行;吕云要白东修安然无恙,杨础立说行,撤掉弓箭手;谁知吕云并没纳上命来,却跑掉了。真是他奶奶滴,白东修还给他弄掉了剑,谁也不能动手无寸铁、世孙邸下的爱将、还是禁卫军的教官,什么都叫吕云算计好了。他奶奶滴,临走前,给了我那一眼犀利的目光,想想都怕。今天一早,世孙邸下居然下令放了白东修他们一大家子,那么吕云一定去见了世孙邸下。世孙邸下今天连我也避而不见,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他奶奶滴,我这不偷鸡不成蚀把米,枉做了小人呐?“呯”的一声,门给撞开了,白东修一阵风也似地冲了进来,一把揪住杨础立的衣襟,将他自座位上提了起:“云儿呢?你将云儿弄哪里去了?”“东修,有话好好说。”白东修瞪着杨础立,心道,你妹~,我就是一直跟你好好说话,搞到云儿死了两回,现在还弄不见了!杨础立也瞪着白东修,心道,你妹~,你们一个两个色迷心窍,老子不摧毁你们的宝贝我就不姓杨。这货忘记了,他本来就不姓杨。两个人互瞪了一会儿,白东修到底长得好看太多,这么互瞪,看一张倒胃口的脸,大大吃亏,就松手。杨础立滑回座位,坐了下来,“东修,邸下是一定要除掉云儿的,我也绝对不会讲私情的。我现在正在到处找这个黑纱烛笼的天主,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希望能以国家为重,遵从世孙邸下的旨意,就算不能手刃这个朝鲜的敌人,起码也告诉我一声,他在哪里。这才是你作为剑仙的徒弟、朝鲜第一剑、天下大侠、宣誓效忠世孙邸下的王室翊卫应该有的态度。”白东修给杨础立一轮嘴的唐僧,搞得不知所措。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可能面目这么可憎起来了呢?我居然为他责问云儿!白东修只感到一阵厌恶:“杨础立!你跟云儿说了什么话?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我能说什么话?不就是刚才对你说的这几句吗?”白东修想了想,眼前这个人,确确实实要放弃了,不能再将他当作朋友看待了。就像一个人变了心,你再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有意义的真心话来,弯下身,盯着杨础立的小眼睛,狠狠地警告:“杨础立!云儿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第 26 章26连下来的日子,白东修只是在王宫留连。一连等了三日,到得第三天,世孙邸下终于接见白东修了。白东修跑上殿,刚刚行礼毕,李算就问:“永叔可知道黑纱烛笼天主的消息?”白东修简直要疯了,他找的每一个人,打探吕云的消息,可每一个人,都反问他吕云在哪里。大家都约好的吗?哪里有这样玩法的呢?!这世孙邸下分明在装模作样,明知故问。白东修也不管什么主上不主上,尊不尊卑了:“这,正想请问邸下,吕云可曾来见过邸下。”李算面露不悦:“这两天,寡人抱恙,何曾见人?”你撒谎!可是白东修不能直说,只得抬头,质疑地望向世孙。李算也是窄长的眼睛,回望着他,已经读不清里面的意思。白东修从小到大,他的世界总是黑白分明。在将勇营所受的教育,剑仙师父的教诲,以及周围所有长辈的斯许,令他人生的目的和意义就是保护王室。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几乎不必动他的脑子,一切以东宫为主。先是思悼世子,后来世孙邸下。现在,这个自己效忠的人,在公然撒谎,骗自己,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当年,自告奋勇,甘愿顶替思悼世子去死;洪戴周逆谋,自己以一敌百,为世孙不惜性命。可是,现在涉及吕云,白东修的信念开始动摇。这些他永远只会执行命令、誓死追从的主上,现在他开始会用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们,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掏心掏肺了。令人尴尬的沉默。李算打破沉默:“前几天,查办山贼,洪说书连永叔也捉进狱中了吧?洪说书倒是铁面无私,其耿直可嘉,不过捉拿永叔也太过份了,寡人责备他了。”白东修点点头,已经没有什么想说。李算挥手让他退下。白东修一筹莫展,无论怎么开启灵犬模式,吕云就是音讯全无,仿佛消失在空气中一样。找到后来,白东修也不急得团团转地到处乱找了,只得慢慢寻找线索。他也惭惭想通了,吕云这样的智力和功夫,如果不是自找绝路,根本没有人可以谋害到他。自己第二次穿越回来,已经尽了努力表达了爱和诚意,如果还不能打消他寻死的念头,大不了真的就陪他一起死罢了。打定主意,同生共死,心下反而坦然了。只是现在,没有一点吕云的消息,自己连殉情也无从做起,那么,没消息就当作是好消息。云儿他一定在某个什么地方好好活着,只是,躲起来,不见自己而已。后来,白东修时时会想起,吕云临走前,给他的那个眼神。很用力,像要用力将自己抓进眼睛里一起带走一样。后来,白东修时时会想起,吕云抽剑后突然提,王宫平逆谋,没能一起死。想起夕阳下,倒在自己怀里的吕云,以及夜色中,倒在自己怀里的吕云,都曾跟自己说:“从以前开始,就想死在一个人手上,就是死在你东修的手中。”原来,云儿依然是向自己表达,死在自己怀里,或者身边,的心愿。那个眼神,和这些话,当时,就是向自己诀别吧?云儿他早下决心,要远离我的生活。白东修感慨不已。相思相见知何日,无言谁会凭阑意。第 27 章27一年后。1776年3月5日,英祖大王薨于庆熙宫集庆堂。3月10日,李算即位于庆熙宫崇政门,为正祖大王。据史书记载,李算即位后的第一件事,是自庆熙宫搬至昌庆宫。他将涵仁亭当作定情圣地,离得越近越好。宫里登基的装饰还没拆除,各国观礼的使团还没散去,李算在涵仁亭,已经迫不及待地,见某人。“天主别来无恙?”对面的少年,身负双剑,皂色长袍,丰神俊秀,只是右脸颊上一条细细的伤痕,倍添魅惑之气,不是吕云是谁?这一年,可把吕云忙得要命。李算不亏帝王之才,相人奇准,他将吕云看得准准的。其实,他对吕云的了解,比白东修多得多,也深得多了。吕云确确实实,放不下“天下”这两个字。李算抛出天下来要胁,确确实实拿住了吕云的心。吕云这次没有轻举妄动,一死了之,是因为有两件事放不下:第一件,是黑纱烛笼解而不散,无论对外对内,对社会还是对属下,都需要好好解决。尤其,分布全朝鲜上千名属下的人生道路要重写,而解甲归田,不是所有属下甘心情愿接受的,也不是所有握惯刀剑的属下所擅长的。心思慎密的吕云,看了属下的反应,开始反省自己解散黑纱烛笼的做法是否太急进,会不会因为自己急于回到白东修身边?是不是想属下不再沾染鲜血有点一厢情愿?第二件,李算是不是一个适合的朝鲜之王?是一个明君,还是一个昏君,关系到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生活。李算是吕云各种周旋而力保下来的,如果李算是一个昏君,吕云摊给大家这么一个统治者,则成了亏负天下的千古罪人了。想吕云这么一个内心软柔、充满大爱,又甚具担当精神的人,怎么可能听之任之?李算是好是歹,吕云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黑纱烛笼不复存在,何来的天主?”吕云笑了笑。“天主不必过谦,黑纱烛笼比以往更兴旺了,只是换了形式。”有什么都躲得李算的眼睛呢?更何况眼前这个自己心系的人的事?吕云也不分辩,话题一转:“邸下,不,殿下终于登基了。”“天主知道我登基为了谁。”李算幽幽地说。吕云又是一笑。李算望着吕云的笑靥,心想,不是六宫粉黛无颜色,而是天下粉黛无颜色。“我已为王,天主也该兑现承诺,来我身边了。”一年前,吕云说,你既以天下来要胁,你就得有那王的身份。当时李算也需全力以付,为王位作最后的布置,两个人一言为定。这一年,李算给了吕云绝对的自由,让吕云可以处理黑纱烛笼的事情。“这个自然。”吕云慢悠悠地喝着李算亲手斟给他的茶。这一年的仔细观察,李算还是令他满意的,这个人几乎无欲无求……除了对自己的兴趣,喜好读书,富同情心。当初力保他,似乎没有做错。虽然好读书的不一定就是好人,起码会懂点道理吧?当然,人性很难说,登上了王位,也许会兑变,也许不是兑变,而是原形毕露。吕云心想,所以自己改变了主意,黑纱烛笼没有再去解散。有一股力量,暗中掣肘也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