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顾镜辞坐在床榻一侧,凝神望着炉上煨热的药不断咕嘟咕嘟冒泡。她起身,将药壶里的药水全倒到一个精致的描金瓷碗里。一个转身,伊卓已经清醒,睁着眼睛望向自己。顾镜辞垂下眼帘,坐在床前缓缓吹了吹碗里的药,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这药见效很快,不需多时。”伊卓一笑,只是盯着顾镜辞:“听你这么一说,这药仿佛是毒药似得。”“若是毒药,大单于敢喝吗”顾镜辞懒懒道。伊卓张口喝下,“若是怕了,本王也活不到今日。”顾镜辞抬了抬眼,默不作声,一勺接着一勺喂给他。伊卓喝的有些急,呛到了喉咙里。他忍不住咳了几声,顾镜辞旋即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帮他擦了擦嘴。伊卓的手骤然伸出去,无声地覆到她的手上。一瞬间的呆愣,顾镜辞脑中一怔,一片空白。他艰难地伸手过去,将顾镜辞耳鬓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看见顾镜辞近乎呆滞的表情,伊卓忍不住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顾镜辞耳根一红,不再说话。伊卓突然问道:“你这三年过得好么”他声音沙哑而断断续续,像是什么艰难地说不出口似得。顾镜辞一怔,展颜道:“好,也不好。”“何必说这些违心话”伊卓沉沉道:“你以前的模样,我又不是没见过。变了太多,眉心也一直皱着,不用说我都知道你过得不好。”顾镜辞挑眉一笑,“大单于何必在乎这些镜辞好与不好,都在自己一念之间。这些年大单于处心积虑,怕是也只落得一场空罢。一个云中郡,可远远不够呢。”“你倒是清楚。”伊卓陡然冷声道。顾镜辞闲闲道:“自然很清楚,其实这样的争斗倒也着实无趣极了。百年之后一切功名利禄皆付之东流,哪里就能千秋万代呢”伊卓嗤笑,“说得好听,不争不抢,还有的活吗”顾镜辞像是被戳中什么痛处,她忽然想起昨日,那般危机时刻,他明明已经病的不省人事,却还要坚持起来演了一场戏。若是没有她在身边,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抱歉。”顾镜辞匆匆起身,转眸却看见一副刺绣架子摆在床前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虽说是不显眼,只是那上面的未绣完的绣品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芙蕖荷叶月影图,“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绣图分明是三年前她绣的那幅。绣品仿佛是退了一层颜色的,像是被人无数次的摩挲过一般。顾镜辞心中无限愁苦,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酸痛的喘息不过来。伊卓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他低叹一声,幽幽道:“镜辞,本王”“这幅绣品,是我嘱咐他们留在这里的。”他口气突然软了下来,像是在呵护什么轻柔的一碰就碎的东西一般,舍不得用力:“这三年,我一直,都很想你。”顾镜辞心中微微一颤,伊卓只是苦笑一声:“本以为我可以在京城看到你,却不想我知道你不愿意再提起过去,所以我不敢问你为什么来这里。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你说过,你很喜欢这片草原。如果可以,你就留下来吧。”“上天让我们再次相遇,”顾镜辞忍不住颤声道:“或许真的有他的道理吧。我现在是个闲人,留在哪里,不是一样呢”伊卓轻声笑了笑,“那这么说定了,等我病好了,我教你骑马。”顾镜辞吸了口气,勉强回首一笑:“能得大单于亲自教习,我也算是三生有幸了。”伊卓的病好的很快,待他病好的时候,突厥的瘟疫也治愈的差不多了。那时,伊卓教会顾镜辞骑马。但突厥马烈性不已,想要驯服一匹成为坐骑绝非易事。不知道被马儿摔下来多少次,顾镜辞撑着地咬着牙站起来。“再来”伊卓赞许地点点头,“很好,不似秦人家的娇小姐,这股子不服输的气质倒是很像我突厥妇女。”终于,顾镜辞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任凭座下的马儿怎么挣扎,她贴服着马背,终于稳住了身子。伊卓拊掌而笑,“不服输,倔强坚持,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镜辞”顾镜辞惨笑了一声,满脸的尘土。伊卓朗然笑道:“走,我带你去领略一下马上的风光”她微微一顿,伊卓已经打了个口哨,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跑过来,在伊卓面前几步的位置停下。那马昂首四顾,目光中满是高傲和不屑,高贵矜持之姿不显自露。伊卓翻身上马,对着顾镜辞道:“比试一下骑术如何也算是我检验一下学习成果”顾镜辞扬眉道:“那大单于可要让着我”伊卓朗声笑道:“让你一百步”“那我就不客气了”顾镜辞微微一笑,策马扬鞭,奔出老远。伊卓骑术精湛,尽管刻意让着顾镜辞,不消片刻还是追了上来。他自身后望着顾镜辞柔美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蕴悠长的笑意。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夕阳静静落在那山峰上,描绘出淡淡金边。云海翻涌,苍茫大地上一片浓浓的绿,那绿弄得化不开,一直蔓延到天际。牛羊成群,苍凉的牧笛声和牧女的歌声徐徐而来。顾镜辞第一次见到如此雄浑开阔的场面,不觉叹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草原果真美不胜收天地之杰作啊”“美么”伊卓不觉淡笑,扬鞭指着前面的一座大雪山:“那座山叫做狼居胥山,从那里开始,一直到最北边的黑湖,都是突厥的疆土。”伊卓感慨一番,问道:“可要下来走走”顾镜辞点点头,利落地翻身下马,自草地之中缓缓前行。遍地是开得烂漫的野花,齐膝的草生的茂密。远处是几户牧民的毡房,隐隐冒着炊烟。长风猎猎,吹动她的长发。伊卓陪她走着,偶尔侧头看着她笑得如一个孩子一般,自己亦淡淡的笑着。她走着走着忽然径直倒在了草地上,伊卓落在她身后一步连忙上前查看。顾镜辞略略闭上了眼睛,横躺在草地上,似安恬地如梦。伊卓坐在她身边,含笑问道:“草原好看吗”“好看”顾镜辞用力地点头。伊卓信手拈来一朵野花侧头别到顾镜辞耳畔,道:“以后我们常来可好”“恩”顾镜辞闻言略略一顿,微微睁开眼睛。伊卓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近在眼前,他慢慢俯下身子来,一点一点的靠近。顾镜辞死盯着他的脸,却伸不出手去推开她。伊卓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顾镜辞低着头不再说话,脸颊上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直到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柔黄的光亮没入天际,顾镜辞方才懊恼地站起来:“怎么都长得一样我们怎么回去”伊卓见她模样可爱娇憨,忍俊不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拉着顾镜辞的手,唤来马匹:“随我走,肯定是可以回去的。”马儿轻轻俯首,夜风渐大,呼呼刮过耳畔。顾镜辞往身后缩了缩,伊卓贴着她的身子,用大氅把她完全裹住。“温暖而又安全的地方,人总是忍不住贪恋的。”伊卓低头打趣她,吃吃笑道:“前面有几家牧民,我们今晚就去问他们吃一顿烤羊肉再回去吧。”牧民对于两人的到访似乎完全没有意外,热情地请他们坐在篝火旁烤火。顾镜辞略略打量着这一家人,一个年长的女子是秦人模样,另两个年长的男子则是突厥人的长相。还有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已经完全分辨不清是哪个种族的。他们有说有笑,对于秦国与突厥之间的战和,似乎充耳不闻。“这里的百姓,我也说不出到底是哪个地方的。”伊卓坐下对着顾镜辞说:“他们之间互相通婚,有秦人,有突厥人,有蒙古人,还有鲜卑人。渐渐地,好像也没有国界之分了。各个国家互相打仗,最最受伤害的却是他们,真是不公平。”牧民给他们倒上奶茶,热情地邀请他们一同去跳舞。一个男子邀请顾镜辞一同跳舞,顾镜辞笑着推辞:“我不会跳舞。”“她是我的女人。”伊卓笑着对那男子说着,饮了一口酒。那男子只得悻悻离去。顾镜辞别有深意地看着伊卓,伊卓用刀子把烤羊肉切开,挑了一块肉多的羊腿递给顾镜辞:“尝尝。”顾镜辞闻了闻,有些不情愿地拿过来:“膻味很重。”“草原风情,慢慢适应吧。”一个年长的老者过来与伊卓攀谈,他们所言皆是突厥语,顾镜辞听不大懂。不过一会,那长者忽然对顾镜辞肃然行了一礼,旋即离去。顾镜辞略路微笑回应,碰碰伊卓:“你和他说什么”伊卓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我告诉他们你就是那位治好了他们瘟疫的女子,他们很感谢你。”不过一会,就有一个男子捧着一个花环毕恭毕敬地递给顾镜辞,嘴里说着一些听不大懂的话。伊卓页并未多解释,把花环戴到顾镜辞头上,笑道:“走吧,和他们一起跳舞”顾镜辞一脸茫然:“什么我不会跳舞真的”伊卓拉着她起来,与他们一同围着篝火拉起了彼此的手。i0,,;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