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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十年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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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下来的脑袋空白了好几秒,仿佛被人重重的碾过。


他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


母亲的院子,父亲甚少踏足。


因此永远显得清冷。


那贼妇把持了王宫后,一点点将母亲身边的人剥离,又一点点的换上她的人马。


母亲心地善良,人又软弱,纵得下面的奴才们心思浮动。


跟着母亲嫁过来的仆人们没几年就走得走,散得散。


渐渐的,母亲身边再没几个贴心人。


渐渐的,她的宫殿成了王宫中最冷清的地方。


可是他却很喜欢。


母亲的宫殿,会种满他喜欢的龙女花。


夏日的时候,院子里挂几盏老虎凳,葡桃藤下搬一张逍遥椅。


幼小的他趴在母亲身上,贪婪的嗅着母亲身上的味道。好似外面风雨再大,母亲的臂弯也能为他遮风挡雨。


可是最后,母亲却惨死在那个贼妇手里。


他明明亲眼看到那贼妇让仆从按着母亲给她灌药,他明明就是知道那贼妇杀了母亲,可他说得声嘶力竭,父亲却一个字都不相信。


接生的稳婆、接诊的大夫、宫殿里的下人,口径统一,一口咬定是那贼妇端来的是安胎药,甚至就连那药渣挑拣出来,寻了其他大夫来问,他们也都一口咬定那是安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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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贼妇在父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扭头却冲他笑得得意,甚至一口一个将来一定将他视若己出。


周小六紧紧抓着李观棋的那把剑。


他目光凝视,缓缓抽剑,剑身发出“叮”一声。


少年的眼神,逐渐变得虔诚而又坚定。


“是我错了。”


“你说得对。”


“我不该这样放弃自己。”


“我的离家出走,只是将一切拱手相让,反叫亲者痛仇者快。”


“周方。”周小六望向她,目光灼灼,瞳孔比他手里的剑还要锐利,“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周庭芳轻轻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男子薄唇微掀,一字一句。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受人之辱,不动于色;觉人之诈,不愤于言;水深不语,人稳不言;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潜龙在渊,相时而动。”


周小六死死记住。


周方忽而一笑,“简单点。六个字,忍耐、伪装、示弱。”


周小六双手握拳,眸色清亮,低声而道:“忍常人之不能忍。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示弱——”


他呆呆的望着周庭芳。


周庭芳低咳一声,“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周小六很努力的皱脸,挤了挤眼泪。


半晌才不甘心的放弃。


“我哭不出来。”


“没事。生姜切成丝,挤出汁水,沾在罗帕上,保管你也能哭得跟那贼妇一样梨花带雨。”


周小六想笑,又笑不出来。


“我是男子。怎能像妇人那般哭泣?”


“手段不同,目的一样。这世界从来如此,不论是非,只看谁弱。郑氏弱不胜衣,因此就算杀了周氏,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原谅。周小六,哭泣并不丢人,无法替你母亲报仇才丢人!”


周小六指甲抠进肉里。


“你今日说的这些,我会铭记于心。”


————————————————————


周小六走了。


周庭芳一觉醒来,就看见桌子上李观棋的贴身长剑,长剑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周小六的字。


他写的是标准的楷书,字体工整,比例匀称,气韵生动。可见从小受的童子功还在。


锦屏拿起来念。


“我去报仇了,江湖再见。”


锦屏一脸愁绪的望着周庭芳,“这可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去找找?”


“找什么?”周庭芳不慌不忙的穿衣,“他自己决定要走的。”


“话虽如此,可他到底不过才十岁,还是个孩子!”


“锦屏,他不能一直跟着我们。他早晚要走的。”


锦屏面上担忧不减。


“这孩子,性格也是倔。”


周庭芳莞尔,“像我。”


锦屏拿着那把剑,看着那华贵的剑鞘,上面镶着宝石和琉璃,她蹙眉,“李公子的这把剑……怎么办?”


周庭芳瞥了一眼。


“谁让他留下的?给他扔了。”


锦屏连忙抱紧,“留下吧。咱们现在所有的银子都被沈世子给收走了,万一将来家道中落,还能把这把剑当掉勉强度日。”


周庭芳笑着捏锦屏的脸,“你放心。本少爷绝对不会让你流落到这种境地的。”


不过这银子嘛。


是得收回来。


都是她的!


她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岂有轻易拱手相让的道理。


还有她的棋谱!


周庭芳哈出一口白气,又搓着手,打开门便是一股寒气。


天地间苍茫大雪,压满枝头。


而客栈门外,已经停着马车。


沈知一身狐裘,秀眉白面,颜如渥丹。头上一顶翠玉小冠,愈发衬得他肌肤塞雪。


天气严寒,他一只手捧着手炉,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银色箭簇细细打量。


他的手指犹如藕白,嫩嫩的一截,修长有力。


指甲修得圆润而干净,好似白玉。


等等——


箭簇?


周庭芳愣了一下,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箭簇有些眼熟。


这不是秦少游交给她的证物吗?


她记得她放在马车底部的暗格里收起来了——


怎么到沈知手里去了?


周庭芳连忙爬上第二辆马车中,在腰枕下的暗格里一阵摸索,才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锦屏也跟上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锦屏才道:“沈世子…又来咱们马车偷东西了?”


锦屏说又。


那是因为沈知那只老狐狸三不五时的派人来摸他们的马车,上一次是手炉,这一次是她收集的证物。


箭簇,还有那封烧了一半的信。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庭芳气势汹汹的翻下马车。


雪花落在她肩头,她戴着一顶棉质毡帽,又披着一件大氅,显得那男子分外娇小瘦弱。


她站在沈知的马车面前。


一双眼睛黑幽幽的,怒极而笑。


瞪着马车帘后端坐的那人。


“沈世子,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不问自取为偷这句话?”


沈知那双淡漠的眸子望过来。


居高临下。


红唇如血,风神俊兮。


“没听过。”


沈知答得很干脆。


周庭芳:“……”


好,好,好。


周庭芳便指着他手里的箭簇,心中憋着一团火,“沈世子,那箭簇是秦公子交给我的。信也是锦屏找到的。按理说,你我共同查案,谁找到的证物就该归谁。沈世子独占周大人遗物便也罢了,如今连证物也要全部抢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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