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咬着手中咖啡杯里的吸管，百无聊赖的翻着相机说明书杀时间。上海七月的天气闷热潮湿。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前，也能感受到窗外滚滚的热浪。下午两点，正是知了也不想出门的时间。摄影师看了看手机，还有三个小时才开始值机。下一个工作地点在一千公里之外，是一组圣诞服装新品的商业拍摄。有些人的盛夏才刚开始，而有些人就在为年底做计划，这份工作，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上，常常让人觉得穿越。不过，摄影师却很喜欢这样的节奏。前一个工作提前结束，品牌方在新品发布会后给摄影师们提供了试用的新相机，除了外观，其他配置的更新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试用了才能感受到……叮——“肖老师，新机的测评就辛苦您啦！”摄影师的手机里弹出了一条新消息。“今天下午可以先po点内容吗？我们的发布节奏需要紧凑一些。”又一条。“文案中需要带上品牌关键词……”再一条。摄影师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开阔的道路，想着如何婉拒这些一时无法满足的紧急需求。这时窗外响起了引擎的轰鸣声，声浪越来越强，一道黑色的身影雷霆万钧般打破了炎炎夏日困乏的街道，不过一秒，带着一道热风离去……摄影师呆了呆，有些后悔没有及时抓起相机。十分钟后，又是这阵嚣张的引擎声，从刚才的方向传来。这次摄影师看清了骑车人的那顶黑色头盔有几抹荧光绿，黑色白相间的衬衫在风中冽冽飞舞。下一个十分钟，摄影师没再犹豫，通过镜头抓到了更多的细节，这辆雅马哈r6换装了天蝎排气，难怪声浪更强。牌照是……（这个要马赛克）。车手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项链，一个牛头小吊坠迎着风往后飞。摄影师对新相机的对焦速度和动态防抖都很满意，相机跟上外面的飞车长按快门后，一组新机测试照就完成了。又一个十分钟，这辆车又飞了过去……摄影师打开笔记本稍微处理了一下刚刚的抓拍，组了套九宫格，中间那张是新机的正面照，便上传到了社交平台。简单的标注了一下照片参数，圈了品牌方。给公关联系人回了信息：“你好，新机试拍已发，测评文章本周内会整理后会给到。”对方立刻回复了感谢的表情。不一会儿品牌方就转了他发布的内容。这期间那一人一摩托还在有规律的飞驰而过。摄影师关上了电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便背着包往航站楼方向走去。这个下午，那一人一摩托路过了十多次。最后也进了这家咖啡店，点了杯冰美式。三个小时后，摄影师下了飞机刚刚打开手机，就被涌进来的消息震得手麻，微博微信app的消息提醒数量直接变成了省略号……打进来的第一通电话还没有接通就被卡断，下一秒第二通电话直接就把手机卡得自动重启。摄影师正在疑惑手机的异常，traffiager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肖老师，你终于开机了！”“嗯，我刚刚到北京，有急事？”“肖老师！您真是好会挑人拍！我们要收律师函了！”“什么？”摄影师站在行李转盘前一头雾水。“您上飞机前啊！拍了y车队的车手，现在别人要告我们了！你拍他没有关系，你放什么产品照，你放产品照其实也ok，但是现在品牌方和你互动了！这条热度还非常高……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处理？肖老师？！”“你先给我三分钟。”“你先……”摄影师挂了电话，一头雾水加一桶狗血，应该是下午的照片出了问题。被灌爆的社交账号评论区高赞留言分别是：-照片里的小哥哥可可可，三分钟内，我要他的全部资料！-指路账号@y车队-85-求新机价格？摄影师顺藤摸瓜，点进了@y车队-85 那个账号，账号认证是y车队-青年队车手。摄影师上下翻了一下他的主页，除了赛车相关的资讯和比赛的照片，就没有其他的内容了。评论区设置的禁止回复，没有生活照，没有日常分享，点赞和转发数据异常的高，堪比二三线的明星。要不是从他头像上的那个头盔和下午照片中的是同一只，摄影师真的辨认不出这个账号的主人就是被他“盗摄”的主人公。还没等摄影师点开对方公司账号进一步了解，电话又进来了。“你看到了？”“嗯……对方要告我是吗？侵犯肖像权？”“倒也不是。对方是赛车手，现在风头正劲，参加比赛身上那么多赞助商logo贴着，你知道他们没拿到竞品相机的赞助？”不会那么巧吧？如果对方车队的赞助商中有今天这台相机的竞争品牌，那就不是一个侵犯肖像权那么简单，这涉及多方利益的受损。但摄影师记得在刚刚翻看的那堆照片里并没有看到其他相机厂商的logo标签。“算你运气好！”traffiager接着说，“你发了照片之后品牌方就主动联系我们了，这家车队下半年拿到了他们的赞助，双方会有半年的合作。你误打误撞正好给他们做了造势。借着那个人气赛车手的东风，新机器主打的卖点也露出……”摄影师舒了口气，这两年公司刚刚走上轨道，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公司惹上商业纠纷。“所以，你这通电话就是打来吓我的吗？”“不。我给你接了这个活。”“这个活？什么活？”摄影师终于等到了转盘带上的行李，听着traffiager的话，拿下来时差点砸到自己的脚。“今年下半年，你进车队，做摄影。”“我拒绝。”“你知道我不接长活的。”“报酬很丰厚。”“你知道这种室外环境有多热吗。”“报酬很丰厚。”“你知道我十二月要请假的。”“正好十二月是赛车的冬歇期，你可以不用上班。而且，报酬很丰厚，我可以再多批你一个月的假。”“ok！成交。”摄影师没有犹豫，挂了电话。接着邮箱里就收到了这份新工作的brief，接下去的两周时间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被规划在了表上。第二天。摄影师和制作团队、几十位模特、服装团队们在北京的摄影棚里泡了一整天，终于把六组圣诞主题的拍摄完成。又熬了两个小时，陪品牌方初选完照片，摄影师突然有点不舍得离开这个有空调的摄影棚。叮——“肖老师，您好，我们是y车队的公关团队。这边是明天的工作安排，请您看一下。我们明天会在机场接您。”又一个工作群。摄影师回了个猫猫比ok的表情。飞机落地珠海。这个更南的城市意外的没有那么燥热。终于到了珠海国际赛车场，y车队的p房休息区。“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k摄影的肖老师。”“肖老师，我们本周的工作。今天先拍一组赛车手的正面照、车队合照，作为下半赛季的宣发……然后周四我们上赛道……周五练习赛之后要做一些品牌向的预热……”摄影师正埋头研究工作人员给到的一堆文件资料，玻璃门外进来了一个穿着t恤栗色头发的少年，从冰箱中拿了一罐可乐，在冰箱上留下了几个带着机油的指纹，又晃荡着走了出去。“小博。哎——小博过来一下！”少年又推开门，走了进来。“？”“小博，这位是下半赛季和车队合作的摄影师，等一下给你们拍宣传照。你去准备一下吧！”少年一脸冷漠，勉强扯动嘴角点了点头。“你好。”“你好呀！请多关照。”摄影师看到他胸前带着的牛头小吊坠，突然意识到这个小朋友就是被自己“盗摄”的赛车手。穿着赛车服干站在镜头前的赛车手没有了那天在摩托车上的恣意潇洒，有些尴尬和局促。“小博不要紧张，就当证件照拍。”队友老郑在一旁鼓励。于是赛车手的脸更冰了。正面的、抱臂的、半抱着头盔的……各个角度的经典pose都摆完了之后，赛车手一张僵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因为下一组照片终于有了摩托车作为“道具”，虽然坐在摩托车上的少年带着头盔，但还是掩盖不住少年的意气风发与自信。暴晒了一天的柏油赛道，热量在这个时段正好全部涌上来。被包得全副武装的人没有提出一点抗议，配合着在摩托车上摆动作。而摄影师却觉得露在外面的手臂快被烤焦了。摄影师觉得虽然少年的赛车服设计很酷炫，这台赛车的涂装也很亮眼，但是这一切仿佛都只是为了承托这个少年而存在，是他在驾驭它们。摄影师觉得今天这台新相机操作感可以给个五星好评，成像的色彩也能给个五星好评。摄影师觉得这一次的拍摄，除了又热又晒，是一次不错的体验。突然对这份长期合作没有那么的抵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