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桑野都没等电梯, 一路爬楼梯冲回房间，扑到床上，卷起自己的小被子。

黑暗的结界中,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快速转动。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稍微跟talk靠近一点他心态就爆炸了，跟talk回家后他不得一天从早炸到晚？

去talk家后可以不睡一个房间吗？他要求睡沙发talk能同意吗？talk会把他压在床上吗？会亲他吗……

桑野越想越是缩成一团, 将脸埋进被子里蹭。

他想起夏季赛刚结束那次, 谈默陪他回房间，看到了新到的女装，两人拌嘴的时候不小心跌到这张床上。

谈默压在他身上，他吓得不敢动, 谈默也安静了好一会儿。

桑野突然跟天灵盖打开了一样，过去都没在意的事情, 现在却一下子回忆起了好多细节——他当时手还搭在谈默腰上, 掌心下能够感受到, 男人后腰的肌肉是鼓胀紧绷的。

所以talk在那时、在生日之前就喜欢他了吗？

不，不是。

——“怎么不能穿？”“我选的这个高度已经够保守了。”

可能还要往前，talk在酒店里帮他选女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吧……

桑野脸上热意上涌，慌乱的情绪却不知为何平复了一些。

先不管那些, 关键他俩真的不会被家长看出来有问题吗？

对了，明天穿什么？

桑野一下子跳起来蹦到衣柜前, 拉开柜门, 一头扎入海量的衣物间开始淘。

虽然谈默说家人不会怀疑, 没有见家长的意思，但是桑野也不想初次见面就给谈默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掏出一件英伦风小西装, 对着镜子往身上一比划。

不行, 太正规, 即便不是见家长也会被怀疑是去见家长。

抽出一件港风卫衣。

不行，太休闲显轻浮。

翻到一件领口镶钻的黑色衬衫。

“……”

桑野看了两秒，放回去。

颜色不吉利。

桑野继续淘，然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就这么过了半小时，桑野揉乱了头发，抱着一堆衣服蹲到地上。

很多时候，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两秒后。

桑野一蹦而起，从角落里拖出行李箱，把衣服哐哐往里面砸。

遭不住了！！！

第二天迎来小长假，是个风清日朗的好天气。

谈默比往常早起了一些，起床后第一时间是摸到手机，给桑野发去信息。

t.：【醒了吗？】

等了会儿，那边没有回复。

就是还在睡。

谈默换衣，在卫生间收拾好后，拿起手机查看。

依旧没消息。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谈默准备到楼上叫人。

出门前，他抓起柜子上的香水往面前的空气喷了两管。

——这就是男人时刻保持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深海气息的秘密。

他又微微屈身，对着旁边墙上的镜子理了理头发。

谈默拉开房门。

“啪嗒。”

还没迈出房门，随着轻微一声响，一张卡片顺着门缝掉落在地上。

谈默垂着睫，静默两秒，弯腰捡起卡片。

【谢谢邀请，你是个好人，我买到票了，回家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不用担心，国庆节快乐。】

谈默目光来回跳跃，在“你是个好人”还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上反复了六遍，下颌线条收紧一下，将卡片揉进掌心捏成团：“小骗子……”

而此时“小骗子”正戴着眼罩在一万两千米的高空上呼呼大睡。

最近两天为情所困，精疲力竭，可把孩子累坏了。

桑野昨天半夜里从黄牛那儿花了五倍的价钱搞了张回老家的票，早上天没亮就推着行李箱跑路了。

要他跟谈默去家里住几天，他没准备好。

身心都没准备好。

……

方月荣小长假第一天上午在家，从后圈里牵了只羊出来剖了，把羊杂全掏空，趁着没洗手，又砍了八只兔头。

她是屠夫的女儿，做起这些来得心应手、干净利落。

本来还想再宰两只鹅，中途接到电话，朋友叫她上美容院，推脱来推脱去，还是抹不开面子，答应去了。

方月荣摘了围裙，披上粗麻呢香奈儿定制，出门前吩咐厨娘，晚上回来吃饭，下午先炖一锅羊杂，剩下的处理封存。

厨娘挤出笑眼：“嘎道咯，今儿个起就备好，等娃娃儿四号回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方月荣回家，还没进屋就能闻见香辣热腾的羊杂味。

她进了院子，一抬眼，透过侧边半敞开的厨房门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

方月荣一边摘手套，一边探着脑袋慢慢走过去，视角绕过门框后变得越来越宽敞。

就见背对门口的人白色的脑袋，穿着白色的旧棉衫、阔腿中裤，站在灶台前，捏着筷子“滋溜滋溜”从瓦罐里捞羊杂吃。

方月荣声音里充满不确定：“小狗儿？”

少年回过头，嘴角还沾着橘红色的辣油，打了声招呼：“妈。”

方月荣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眼里都有了泪花花，第一时间顾不得桑野怎么比说好的提前了三天回来，把系着丝巾的手提包往旁边菜板上一扔，抱着桑野的脑袋猛亲一口：“哎呀！我小狗儿回来嘞！”

少年白色的额发上就这么敲了个鲜红的口红印。

桑野是中午的时候到家的，经济舱的座位窄得他难受，他回来后也没吃饭，洗了个澡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就爬上床接着睡了，到了傍晚的时候，被羊杂的香味闹醒，这才下楼来。

方月荣稀罕地把桑野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打量到上，捏了捏少年白嫩的脸蛋：“南方水土真养人。”

桑野问：“我达去干甚个来？”

方月荣没好气：“又出去呼撒了。”

桑野掠了眼瓦罐里“咕嘟咕嘟”的羊杂：“你吃饭拉么？”

“还没。”方月荣卷袖管，从消毒柜里拿碗。

她又把桑野拱到旁边，叫他去前屋等，饭都舍不得让儿子盛。

……

谈默到家的时候，他爸和阿姨都不在。

傍晚近饭点了，厨房里端出来一盘盘丰盛的菜肴，谈正峰才回来。

谈正峰进门，打量谈默两眼，问：“人呢？”

谈默靠在一旁墙上，抬手搔了搔高挺的鼻梁：“回家了。”

谈正峰换鞋，意味不明冷笑一声。

谈默低下头，双手抄进兜里。

“乃么好了。”谈正峰拎着包进屋，说起话来很风凉，道，“让你急，人都跑了。”

“……”

谈默一声不吭，无话可说，转身跟在后面。

……

吃过晚饭后，各个电视台都开始了国庆晚会。

但是现在年轻人过节不爱看这些，年轻人过节都爱在群里抢红包。

身后屋里响着电视机的声音，桑野一个人抱着手机蹲到门廊外，旁边有两只没关笼子里的大白鹅走来走去。

桑野其实可以坐在客厅里玩手机，但他总觉得手机里藏了一个秘密，当着爸妈的面拿出来，会有种秘密曝光的不安感。

wlg的大群里此时热闹非凡，教练和苗森都已经发过红包热身了。

喻你欢喜：【[红包]】

桑野领了。

拆开一看。

1.72。

后面的一串列表里，大家的金额好像都不高。

3.1415926：【我靠！我们这么多人，你不会就发五十块吧？我看刚刚你从教练和苗森那儿领的红包一千都不止了，不愧是你啊喻公公。[赞]】

喻你欢喜：【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应该叫我们群里最有钱的人出来发红包。@t.】

桑野看到那个id，捏着手机的力道紧了紧。

腿有点蹲麻了，他换个姿势坐到了台阶上，手臂环住膝盖。

桑野下午睡醒后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手机上再找谈默解释一下临时变卦回家的事情，毕竟是放了人鸽子，只塞一个卡片在门缝里就走了，也太不讲诚意了。

但是桑野并没有因为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胆量变大了点。

他一会儿担心谈默会不会还在生气，不愿意理他，要不然不会只在早上发了个“醒了吗？”就再也没有了后续。

他一会儿又担心谈默会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他还回答不知道，谈默是不是会失去耐心，变得更生气？

他最害怕的……其实是谈默的冷漠。

桑野就这么畏首畏尾，拖到了现在，直到群里发红包，桑野还在想着要不再等等看，先观察一下谈默跟大家聊天时的语气，再找机会私聊。

可是从刚刚到现在，谈默都没有参与过群聊，红包列表里也看不到他的领取记录。

他好像在忙，又或者看不到消息。

桑野咬了咬下唇。

有些让人心生胆怯的事情，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去完成，越往后拖，执行力越差，直至最后出现摆烂的想法——算了，就这样吧。

就在这个时候。

群里各位千呼万唤中，终于蹦出了一长串的消息。

——谈默一次性发了二十个红包。

桑野看着那个头像，呆滞两秒，才想起来去点链接。

第一个。

【红包领完了~】

记录里只有小派和喻皓天领到了，两人加起来有两百。

一个红包最多发两百。

桑野退出去又去点第二个。

【红包领完了~】

“……”

就这么连续点了四个后，桑野一下子将界面拉倒最底部，去抢最后一个链接。

【红包领完了~】

“…………”

这些人要不要这么夸张？

所以但凡是跟职业选手拼手速的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谈默的红包桑野一个没抢到，郁闷地抓头发。

其他人则心满意足了。

3.1415926：【谢谢老板！】

不瘦十斤不改名：【谢谢老板.jpg】

喻你欢喜：【老板大气！】

……

……

大家全在感谢。

桑野也跟风发了一句过去。

talk老婆粉：【谢谢老板。】

然而谈默没有回复。

可能有事要忙吧……

桑野低敛下睫，收了手机，起身进屋。

桑野跟着父母看了会儿电视，对那些唱唱跳跳的节目实在提不起精神，于是打了声招呼，说要回房间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