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下去没完没了的,不说了,后会有期。
声音远远传来,及最末几字,已彻底隐入了云端。
马车被四匹腾雾马拉着,飞快地往僬侥城奔去。
这座驾倒是不错。钟明烛拍了拍身下的软垫如此感叹道。
长离靠在窗口,眺望远处的山影,她以往都是御剑飞行,只顾奔赴目的,从未注意过两畔景致,如今见得穿梭在浮云间的山光水色,一时看得出了神。
怎么?钟明烛看她忽地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地凑到她身边问道。
从这里往下看,风景很好。长离轻声道:我以前都没有注意过,觉得有些可惜。
钟明烛笑了笑,往她身上一靠,脑袋一下一下磕着她的肩膀,道:觉得可惜那就多看一会儿,以后也可以多看看。随后,她伸出手,虚空勾勒出不断变换的山川河流,又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南溟,从那里的高处往下看,海水就像一块碧玉一样,你一定喜欢。她收住手,最后一笔画出一道碧波,紧接着,便是水汽氤氲,灵力构成的画面化作泡沫四下飞散。
几点落在长离手背上,长离注视着那些灵光渐渐散去,忽道:只要找到五色石就可以了么?
没错。
那真龙之骨?黑眸中划过一抹疑虑。
重铸仙骨需要五色石和真龙之骨,这些年,钟明烛只找过五色石,而陆临寻来的那副真龙之骨,都被她用来恢复护山大阵了。
真龙之骨,于我而言,不过是稀松平常之物。钟明烛执起她的手放在胸口,手指插入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待取得五色石,我们就去朔原,去钟山。她抿唇一笑,又道:你可知我为何姓钟。
为何?
须弥山上的生灵为神骨所化,无父无母,游荡于天地间,不似凡人那样有家人赋名,所以我们的名字,一般都是自己取的。钟明烛望向远方,怀念似的道,我为烛龙血骨所化,继承了他的御火之力,因为烛龙曾是钟山山神,所以我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落入下界后,她选择钟山当做栖身之所,亦是这般缘故,那里是烛龙曾经居住的地方,是此界与她诞生处唯一有所牵连的地方。须弥山的生灵死前都会回到出生之地,而她和陆临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分别寻找尚且残留有先祖痕迹的地方。
长离隐约察觉到一缕怅然,不禁收拢手臂,将钟明烛抱得紧了些,道出下意识于脑海中浮现的承诺:我会陪你。
这几个字没头没脑的,前言不搭后语,钟明烛却笑了,她道:钟山的确太荒凉了,多个人会好很多。
她乃是烛龙之后,根本不需要去找真龙之骨,她本身便是真龙之体。
又行了几日,经过黑水岭时,车忽地晃了晃,似被重物撞了一下,随后,一袭晃眼的红色钻了进来。
长离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搂进了怀里。
哎哟,我的乖徒儿,好久不见,可曾想过为师啊?女人笑嘻嘻的嗓音中,长离觉得头发被用力揉了揉,随后脸也被摸了一把,那是很熟悉的声音,只是不及她想起来,就被钟明烛从那人怀里拉了出来。
她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高挑的红衣女人正在揉着小臂,嘴上嘟囔道:小气。她踩在车门口,只有脚尖一点沾在车内,大半个身子都挂在外面,看起来随时都会被刮跑,可她始终站得稳稳当当的,见到长离正在打量自己,便勾起唇角,指着自己道:小长离,你可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能在钟明烛面前如此放肆的,除了百里宁卿还能有谁?
钟明烛冷笑了一声,抬脚蹬过去:滚出去,给我重新敲门。
啧,在天一宗住了那么久,怎没学到人家名门正派的半分气度。百里宁卿侧身避过,手在车门上搭了一把就再次进到了车里,她一闪身就坐到了最里面,还拉着长离在自己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开始上下打量起来,看起来气色还好,那我总算放心了,我本来想去云浮山看你,谁知叶莲溪那混球比抹了油的鱼还滑溜,我从东海滨追到西北大漠都没逮住他。
长离听着她絮絮叨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钟明烛一眼。她上次与百里宁卿说话还是三百多年前,那时百里宁卿受了伤,是白虎模样。而在涿光山和须弥之海的混战中,她心神紊乱,没能注意到百里宁卿。她在天台峰养伤时,百里宁卿一直在扶风林与被他们引过去的修士周旋,是以细数起来,这竟是数百年来她们第一次照面。
是你实力不济,怪不得别人。钟明烛不动声色把长离的手扯回来。
百里宁卿嗤地一笑:你怎地目无尊长?
呸,你哄骗离儿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钟明烛瞪了她一眼。
当年百里宁卿故意放跑妖兽,纵容它咬伤钟明烛,以救钟明烛为条件,迫使长离拜自己为师。事实上钟明烛虽然看似伤重,可她身为神骨之躯,那些妖毒根本奈何她不得,只消昏睡月余便能痊愈,竹茂林所谓的救活她,也不过是渡了些灵力过去,好让她能提早恢复。
长离不知其中缘由,为救钟明烛,从而答应了百里宁卿的要求,她此举无异于自毁前程,好在云逸开明,不但没有责备,还在三位长老那替她开脱,若是换作杜玄则之类的掌门,长离恐怕要被打入邪道,受正道追杀。
咦,你还敢找我算账?百里宁卿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我可是因为你这厮太会翻脸无情了才会出此下策。
钟明烛顿时语塞,当初她刚恢复记忆,对长离的感情尚没多深,的确是念着百里宁卿那层关系才没有痛下杀手,至今想到忍不住后怕。
那那你也不是没其他法子她摸了摸鼻子,声音有些没底气。
百里宁卿想保长离不假,想占她便宜也是真的,若只是想救长离一命,留句话便是了,绕那么大圈子,无非是想以后和钟明烛吵架时能占点口舌之快。只是她在黑水岭曾经对长离下了狠手,终归心里有愧,是故没法做到理直气壮。
正当她懊恼又被百里宁卿摆了一道时,手却被长离握住了。
前辈,当初你答应过我,此事与她无关,我入你门下,她仍只是天一宗门人。长离一字一句说得极认真,末了又补道,你还说过我们无需以师徒礼节相待,所以我可以继续唤你为前辈。
言下之意,便是她虽然认了百里宁卿当师父,但钟明烛却不是百里宁卿的徒孙。
至于以往之事,她亦无意追究,钟明烛的确伤过她,在初次见面时,更是差点扼死她,可那些都过去了。如今钟明烛全心全意待她,她决计不会因往事而心生龃龉。
百里宁卿拧着眉嘶地抽了口冷气,随后咬牙道:好好的正派弟子,都被你带坏了。
非也非也,这叫以理服人,正宗的正道做派。钟明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然后异常得意地圈着长离的腰坐下,笑眯眯观看了一会儿百里宁卿的脸色,才问起她的来意,你怎么过来了,僬侥城的情况可还好?
都在掌握中,叶沉舟那厮受伤不轻,陆临和我与他斗了几场,除了他几个心腹手下,他现在躲在僬侥城不敢出来。百里宁卿笑道,我看那边情况安稳下来,便想过来接你们,顺便去找那小鲛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