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鉴但笑不语,抿了口红酒后才回答道:“楚先生应该有所耳闻,我们老爷子举办今天这场家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选定的继承人正式在各位面前亮相。”他举高红酒杯放高在眼前,透过酒杯里红宝石般的液体,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少年人,“现在来了……”楚家父子两同时转过了身,舒临安一袭正装,搀扶着穿着中式唐装的老爷子一路下楼,后方跟着同样着正装的舒光耀与舒文文,比起一脸开心的舒文文,舒光耀脸上的笑容则显得格外生硬。宴会厅里的交谈声霎时停了下来,等到舒临安将老爷子搀扶到了平地上,四周立刻响起了掌声。老爷子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多出了几分悦色,右手杵着拐杖,左手紧紧拉着旁边舒临安的胳膊,先是说了段欢迎词,之后才进入正题。“我今年七十有四,关于公司的许多事物早就没有心力去管理,这些年一直是我的小儿子舒鉴帮忙在打理,他做得很好,甚至超过了从前作为父亲的我的作为。”老爷子隔着人群看向舒鉴,两边的宾客主动让了位置,把舒鉴的身形露出来,老爷子说:“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企业的董事长,我都想对你说一句,幸苦你了,儿子。”舒鉴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闻言朝老爷子鞠了一躬,“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话音落下,楚稳唇角明显有几丝轻微的抽动,可此刻楚谨朝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没有察觉到这点细微的神态。老爷子继续又细数了这些年公司的发展历程,重大突破等,把大部分的荣誉都归功到小儿子舒鉴头上,而后,话锋一转:“即便我的长孙舒临安资历还浅,但在他亲叔叔的辅导下,一定也能让企业继续延续下去……”这番长篇大论进到宾客的耳朵里,众人心思各异。小儿子打理了十几年的公司,最后全成了为侄儿铺路的工具,换成是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觉得不平衡。但他们谁也不是当事人,而且继承人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别人的家事,他们发表不了任何意见。更何况淘汰掉老练的舒鉴,换成年纪轻轻的小孙子来当继承人,以后说不定会把舒氏变得一团乱麻,他们这些,还能趁此获取利益也未可知。宾客们拍着掌,嘴里说着祝福的话语,心里却在暗暗讽刺,老爷子还是老了,做出的决定都令人觉得好笑。侍者拖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两杯红酒,老爷子示意舒临安拿起一杯,“把另一杯送到你叔叔手里,感谢他这么多年为公司和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付出。”舒临安依言照做,路过某一点时,感受到人群里传来的强烈视线,他用余光往那个方向撇了撇,看清后,神色不变的收回视线,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将红酒送到舒鉴手里,“这么多年您辛苦了,以后,大梁由侄儿挑,为您和家里人遮风挡雨。”听不懂言下之意的,或许真当他是在发表感人肺腑的言论,羡慕他们的叔侄情深。舒鉴面不改色的接过酒杯,两只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先祝我们临安,以后能一帆风顺。”舒临安弯眼一笑,“谢谢叔叔。”叔侄两在一片掌声中干了杯里的红酒,像是某种暗地里发出的仪式,悄无声息的达成了。讲话完毕后,宴会厅里又重新响起了音乐声。络绎不绝的宾客想向舒临安争先道喜,却都被舒临安微笑婉拒了,以有事需要处理为由,离开了一楼宴会厅,去了三楼。楚谨朝的眼神一直胶着在舒临安的身上,见他离开,抬脚就要跟上去,他爸爸在帮着和其他公司的人洽谈业务,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时没顾及上他。等楚谨朝要从二楼上到三楼时,守在楼梯口的保安挥手拦住他,“抱歉客人,本次家宴对宾客仅开放一楼和二楼,三楼属于私人住所,不方便给外人参观,还请理解。”“我和舒临安是同班同学,我看见他上去了,我有话想找他说。”保安戴着墨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外泄,“那您可以先在二楼或者一楼处等候,等小少爷下来了,您再来找他。”刚在发言时,舒临安显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他,却在正式发言完后没有即使找他,反而还进到了宾客到不了的三楼。楚谨朝心里已经完全笃定,舒临安是在故意躲着他,不肯见他。守在楼梯口的两个保安人高马大,风衣里还藏着他看不见的武器,正面突破他肯定不行,楚谨朝转身就下楼,一路走出别墅到了外面,绕着外墙到了反背,急火攻心,脑海里冒出疯狂的念头,翻到一楼的窗台上,踮起脚试图摸到二楼的窗台翻上去。但两层楼之间隔的距离太宽,又没有着力点,楚谨朝只摸到了一点天花板,就因为跳跃后没站稳,一个后仰,从窗台上后仰摔倒了草坪下,压到了肩膀,疼的他下意识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上方传来一阵拉开窗户的声音,楚谨朝揉着肩膀抬头,只见舒临安站在三楼的露天阳台上,前倾了身子正在往下看,但因为隔得太远,脸上的表情并不能看的清楚。“舒临安。”楚谨朝喊得轻,“你不下来见我,我就爬上去找你。”舒临安站在阳台上纹丝未动,楚谨朝在地上又缓了几秒,重新站起来,看起来又要重蹈覆辙,可当一只脚刚搭在窗台上,便感觉头顶上有一道黑影晃过,背后的树身忽然猛烈的颤抖了几下,树叶唰唰的往下掉。楚谨朝猛地回头,舒临安跳到了树上,看那架势,似乎又马上准备跳回到地上,他立刻喊停,“你等等!”舒临安却不听劝,等树身停止晃动以后便从树杈上站了起来,楚谨朝连忙跑到树下,担忧道:“那你慢一点啊!”舒临安半张脸被树影遮挡,看着像是覆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只见他随手拉开西装外套上的扣子,舒展四肢从树上一下子跳了下来。楚谨朝十分担心,本该在他下跳的那一秒后退让出空位,却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张开了手臂朝上,和迎面落下的舒临安撞在一起,两人同时倒进下方的草坪里,舒临安整个人都压在了楚谨朝的身上,让楚谨朝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舒临安看着消瘦,可身材却是异于常人的高大,加上他从头到脚都瘦的很,楚谨朝被他压在下面,除了觉得重外,甚至感觉到又好多地方都被舒临安的骨头胳到了,疼的厉害。幸好舒临安很快就从地上坐了起来,随后立刻把楚谨朝从地上拉起来,拍掉楚谨朝头上沾上的树叶,“没事吧?”楚谨朝忽然有些生气,“你觉得了?”明明他们见面能有更好更安全更正常的方式,却要演变成现在翻窗爬树,这都是谁的错?舒临安沉默了很久,松开他的肩膀,“你不该来。”第62章 离哭“我不该来?”楚谨朝拍开舒临安放在他肩上的手, 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我是不该来, 那你就可以一句话也不留的消失玩失踪?”舒临安脊背弯了几分, 头垂地,声音很轻的说:“我向你道过别。”楚谨朝愣了一下,眉心蹙起,一通在他酒醉时打来的电话, 三言两语的几个字就能当做告别?他愤愤道:“舒临安,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 你嘴里到底有过几句真话。”舒临安仰起脖子看他, 似有不解,“什么?”“你对我的喜欢是不是根本就一文不值?好, 即便真是一文不值, 哪怕作为一个最普通的有过交集的同学朋友, 你是不是应该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你休学了, 你要走了, 我们以后再见……”楚谨朝回想起那天从班主任口中得知舒临安休学的事情, 只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说,你是故意在躲我。因为告诉了我失忆前的事, 觉得没有办法再和我相处下去。舒临安, 你是不是这么想的?”“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再看见我?”从转班到现在, 他们认识将近一年,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偶尔在假日里,总是朝夕相对形影不离。他或许真的有病, 但他却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机器。舒临安接二连三的消失和逃避,真的让他十分难受,就好像他是一件被嫌弃被抛弃的事物一样。舒临安却在听完后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红了一圈,“我怎么可能不想看见你?我从海铭转到善人,不论是课间还是课上,我几乎都待在仓库里,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唯恐楚谨朝不相信,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立刻说道:“善人才有你,仓库才有你,我最想见到的一直都是你,谨朝……”他迫切又委屈,泪光在眼里晃,和前几刻站在宴会厅中央容光焕发,与亲叔叔暗中较量的谦逊继承人比起来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优雅的西装此刻穿在他身上,也不再显得成熟,舒临安在他的面前,还是舒临安,那个爱掉泪红眼圈的舒临安。楚谨朝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片刻后,从正装的外套里摸出一块金色的奖牌,递到舒临安跟前,“班主任让我给你的,长跑第一的奖牌。”舒临安伸手接过,放在掌心里,楚谨朝继续说:“六班的同学让我见到你后转告你,以后有时间回学校看看他们。”舒临安抿唇不语,从敞开的外套内里拿出一个锦盒,同样放到楚谨朝眼前,“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楚谨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舒临安对他笑了笑,打开盒子,露出一块精致的男士腕表。他捉起楚谨朝的左手,拉高衣袖,亲手把这块腕表戴在了楚谨朝的手腕上,边戴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我们共同的生日。”“谁忘了,我都不会忘……”今天是楚谨朝生日这件事,不仅是他同行的父亲不记得,包括楚谨朝自己也忘的一干二净。他心情一瞬间百味杂陈,垂下眼帘,看着舒临安替他搭好了链扣,随后又拉高了他自己的衣袖,露出左手腕上的戴着一块和他颜色款式都一模一样的腕表。楚谨朝眼皮一跳,目光在腕表上停了几秒后,又看见遮挡在腕表之下的细红绳,在舒临安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他伸手就要去拿,舒临安意识到他的反应,先拉好了衣袖,把左手放在了身后。楚谨朝又马上去抓舒临安的右手,捉到后把手掌心放在有光的地方,五根之间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有些结了痂,有些还是新的。“误伤。”舒临安从楚谨朝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不是故意弄得。”楚谨朝沉默,忽然扯住舒临安的领带把他的头往下拉了几分,随后又在舒临安疑惑的视线下,将一个吻印在了舒临安的额头上,离开时轻声说:“谢礼。”舒临安即刻怔住,在楚谨朝退后的时候反应过来,揽住楚谨朝的后背把人往怀里一带后转了身,又将楚谨朝抵在了背后的树身上,反客为主的吻上去,落吻的位置,选择了唇。别墅内歌舞如常,语笑声从没间断。舒临安在树影下亲吻着楚谨朝,动作强势,神态却小心翼翼的,生怕将他打破弄坏。吻如虔诚,顶礼膜拜。即便是在情感方面有所欠缺的楚谨朝,也能感受到舒临安这吻其中强烈又畏惧的情绪。舒临安缓慢的抬头,面上泪痕残存,他凝视着楚谨朝,哽咽着声道:“我要出国了,谢谢你……今天来找我。我想跟你正式道别,谨朝。”他的眼泪有一滴掉在了楚谨朝唇下的那颗美人痣上,夜风一吹,泪干过的地方,变得异常的冰凉。舒临安自发的抹开眼角的泪迹,“刚才你也听见了,我被爷爷选定为了继承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善高上学了。”楚谨朝擦了擦下巴,背靠树身站直,“我可能也要出国了。”“去哪个国家?”“英国。”舒临安脸上泛出苦涩的笑,“啊,我要去法国。”楚谨朝喉结滚了滚,“那很不巧。”“对。”舒临安点头附和,“很不巧……”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鲜少有像此时此刻一般进行不下去的情况。双方沉默了好一阵,舒临安维持着笑容继续说:“现在的我,给不出对你的任何承诺,即便我心里想对你说的有很多,但现在的我和你,还没有成熟长大到有能力,足够兑现自己的承诺。”少年间青涩的誓言如同一把燃烧的火焰,它发自肺腑,足够将另一个人融化。但当热情退却,时过境迁,火燃烧过后,剩下的只有一地的灰烬,风一吹,连影子都抓不到。所以少年的舒临安,不愿意给少年的楚谨朝,像这样只存在于一时的承诺。他宁愿选择闭口不言,他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足够成熟,他的谨朝也足够成熟,他会将他此刻心里所想所愿,全部送到谨朝面前。刚成年的十八岁,已经过了头脑发热只靠一腔随时可能被扑灭的火焰去思考问题。楚谨朝摸了摸在他手腕上已经有了温度的表,神情难测,“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我知道,我知道。”舒临安盯着重复,好似在用足够的理智去压抑眼睛里想要将他吞没的火焰,“所以我只有一个请求……别忘了我,行不行?”楚谨朝摸着表的手指一顿,动了动唇:“我已经看不明白你的所作所为了,舒临安,我们……”他话没说完,后方便陡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听见他爸爸和人交谈的声音,似乎正在找他。楚谨朝别过舒临安走了过去,舒临安想抓住他的手拦下他,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看着他的背影,恳切的说:“谨朝,别忘了我。”楚谨朝脚步一顿,随即又重新抬脚,“祝你一路平安,前途似锦。”他快步离开,舒临安站在树下,高大消瘦的身影显得尤为落寞。“儿子,你刚才去哪儿了?”楚稳在拐弯里看到楚谨朝,连忙走上去,手里捏着手机,着急道:“我刚才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楚谨朝摸出手机一看,“开成静音忘调了。”楚稳拿过他的手机打开了铃声,“没事就好,以后再离开先跟爸爸说一声。”楚谨朝点了点头,“知道了。”楚稳把手机还给他,“对了,你去干什么了,见你同桌?”楚谨朝狐疑的看向他,像是在问你为什么清楚。楚稳笑着摘下他头上一根不起眼的小树皮,“你来这里除了见你同学外难道还能有其他的目的?”“没。”楚稳说:“那见到了吗?”楚谨朝说:“见到了。”楚稳又替他拉了拉西装外套后摆的褶皱,楚谨朝神色有些尴尬的往后退了几步,自己去抚平褶皱,楚稳说起了题外话:“没想到你的同学,还能重新接回他父母的担子。”楚谨朝纳闷:“什么意思?”“你那时候还没出生,不知道也正常。”楚稳娓娓道:“其实从十几年前开始,舒老爷子就退居后线了,那时候舒氏就由你同学的爸爸在打理。起初他做的非常好,但是有一次被竞争对手阴了断了资金链,舒氏差不多面临破产,为了解决这事儿,他跟你同学的妈妈结了婚。算是商业联姻吧,当时你同学的妈妈一进舒氏就注了姿,钱还不少,一举成为舒氏的最大股东,反倒你同学的爸爸成了第二股东。”这样的情况下,其实公司已经完全被握到了女方的手里,但鉴于是夫妻,两人倒还算和睦,并没有出现什么争夺公司的纠纷。楚稳带着楚谨朝往回走,继续给他讲:“后来他们夫妻飞机出事,公司的股份和财产的继承权理所应当落到你同学头上,不过你同学那时候还太小,这些东西一直被舒老爷子替他保管着。”“那爸你为什么觉得,继承权回到舒临安头上很惊讶?”楚稳意味深长道:“他不是有个亲叔叔吗,那可不是省油的灯。还好舒老爷子宝刀未老,这些年没让他刮干净,现在能回到你同学头上,实在是不容易。”舒临安的父亲和母亲各占有舒氏其中最大的两头股份,身亡留给自己儿子无可厚非,作为亲叔叔如果还要来和侄子争抢,无论是在亲情和情理方面都实在有些令人发指。楚谨朝回忆起舒光耀从前对待舒临安的一些事,堂弟尚且能趾高气扬的在舒临安面前作威作福,他背后的堂叔,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对着舒临安挖过多少坑。现在舒临安又成为了继承人,站在风口浪尖上,如果舒鉴贼心不死,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阴谋阳谋在等着舒临安。舒老爷子走进舒临安在三楼的卧室,见房间落地窗大开,窗帘被吹得呼呼响,杵着拐杖走到了窗边,一低头就看见在宴会上消失了半小时的主人公,正站在花园里的树下,面朝着一个方向目不转睛。老爷子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老人视力退化,到了晚上更差。所幸今天房子上下灯光足亮,让他一个老人家,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是个背影看着还没长开的少年人,穿着蔚蓝色的西装,高高瘦瘦的。老爷子没说话,笃了笃拐杖发出声音,舒临安仰头看来,喊道:“爷爷。”老爷子手抵拳咳嗽了两声,“过了今天你就成年了,下周就走吧。”第63章 谢哭楚稳开车回家, 把车停进车库里后,和楚谨朝一起上了楼。本应该在米兰的温莘,此刻正站在大门口, 一脸阴郁的瞪着楚稳, 楚稳收好了车钥匙,正要说话,温莘一把将身他身后的楚谨朝卡了过去,说:“儿子, 我们走。”楚稳不满的皱了皱眉,抓住楚谨朝另一只手腕, “温莘, 你想干什么?”“楚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温莘拍开楚稳拉着自己儿子的手, “想抢我的儿子, 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你做梦!”楚谨朝夹在父母中间,神情有些微妙, 闻言想要出声劝一劝缓和气氛, 他爸楚稳又是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不服气道:“什么叫你的儿子?温莘,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自私自利。说什么我想抢走儿子, 明明是你不想让我和自己儿子团聚!”“楚稳你放屁!” 温莘冷笑着用上双手把自己儿子又拉回靠近自己的位置, “谨照出车祸的那几个月你在哪儿?事情过了一年你才想起来回国看看, 彰显父爱, 楚稳你假不假啊?”“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吗?我还不是为了保住公司好留给谨照,我以后的东西全是他的,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楚稳争的面红耳赤,不忘反击温莘,“别说我,说说你自己吧温莘,你作为一个母亲,儿子第一时间出车祸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吗?你只爱你自己的事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十天陪过儿子,彰显你的母爱吗啊?”“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我陪儿子少,不代表我不爱他!”温莘回击,“我竭尽所能想给他更好的生活,我有什么错?”“你没错,就是因为你要兼顾你的事业,所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让儿子出了车祸,等路人报警喊救护车,你的丈夫继子都到了抢救室,作为亲生母亲的你,最后一个才出现。”温莘咬了咬牙,“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要翻旧账就自己慢慢在这里翻,我和我儿子不奉陪了!”她强硬的拉着楚谨朝要离开,但楚稳却没有给她机会,“既然你当不好妈妈,尽不了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我儿子接下来的人生,就不麻烦你插手了。”“作为他的父亲,把他放在身边照看,绝不会让他再发生这些痛苦的意外。”温莘在楚谨朝出车祸这件事上的确失职,明知道楚稳一直翻旧账对她没有好处,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楚稳拍了拍楚谨朝的肩,“你继续回你的米兰工作,我的儿子我带走,我会好好照顾。”“楚稳你简直痴心妄想!”温莘从对儿子的愧疚情绪里走了出来,一抬脚半个身子横在楚谨朝父子两之间,“我不会让你把我儿子带走的!”楚稳不甘示弱,眼看着一场唇枪舌战又要接着上演,沉默了很久的楚谨朝抽回了被父母各自拽着的手,说:“你们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是怎么打算的?”楚稳诧异的看向他,“你不是答应了爸爸,见过同学道别以后就和我一起去英国?”楚谨朝慢条斯理的道:“我们又没有签合同。”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老道商人,头一次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阴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们不是君子协定?”“那要是君子才算。”楚稳被怼的哑口无言,温莘在一旁开始辛灾乐货,“我说了,儿子肯定还是会站在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妈妈身边的!”楚谨朝不置可否,“现在不去,不代表以后不去。”他说话抑扬顿挫的拿捏着,让楚稳和温莘的心一时冲上顶峰,一时跌到谷底。离婚夫妇带着儿子僵持在家门口不退也不进,最后还是楚谨朝拿钥匙打开了门,一家人进了屋子,楚谨朝给温莘拿了自己的拖鞋换上,自己则穿了爸爸的。楚稳和温莘在客厅里相看两厌的坐着,温莘呛声,“我一生中做过最对的决定,就是和你离婚。”楚稳说:“很巧,我也是。”楚谨朝害怕他们俩又要开始吵起来,快速的说:“今天先就这样吧,我先睡了。”为了做帅身先士卒,楚谨朝率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洗了澡后直接倒在床上,忽略掉从门缝里依然泄入了几点光亮的客厅。第二天他起的很早,穿着睡衣拉开了卧室房门,惊愕的发现楚稳和温莘还在客厅里,连位置都没挪过,只不过不像昨天一样争锋相对,两个人分别霸占着一个沙发,身上裹着薄毯子,呼呼大睡。楚谨朝放小了动静,但这两人都是长期高强度工作过的,睡眠质量不高十分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清醒。楚稳打着哈欠对楚谨朝招了招手,“儿子你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楚谨朝心想肯定又是想把他带出国之类的洗脑言论,但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楚稳又打了一个哈欠,声音变得有些粗,“我和你妈昨晚讨论过了……你的未来,该有你自己选择,无论是我还是你妈,都不能完全的帮你下结论,我们作为父母,该做的,只是给你足够的引导与支持。”楚谨朝诧异于这一个晚上这两个当爸妈的为什么变化这么大,明明昨天夜里就差当场互殴了。温莘一脸睡意的坐起来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楚谨朝看到了她眼睛下多出的黑眼圈,心里咯噔一下,又去看楚稳,果不其然眼睛下面也有一圈青黑色。楚谨朝内心的情绪开始翻涌,从他出车祸以来,从没有像现在这一次,真真切切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亲生父母的爱。他们在各自有想法且对对方都有偏见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因为他的事暂时放下这些情绪,熬夜互相商量了一夜,最后还是选择尊重他,不强迫他。“谢谢。”楚谨朝由衷的说。他这声谢倒让两个做父母的内心世界变得有些复杂起来,无论是出事前的楚谨朝还是出事后的楚谨朝,对他们这对父母谁也不亲热,即使现在成了高中生,也依旧在用这种生疏的方式表达对他们的感谢。归根究底,还是他们这对父母,在楚谨朝十几年成长的轨迹中,做得太少。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后异口同声的想要说话时,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一股寒意爬上背头。楚谨朝隐隐约约意识到了问题,去拿出体温计给两人都测了下,果不其然都发烧了。楚稳擦了擦鼻子,赶紧回自己房间换了套厚一点的衣服,温莘则把楚稳盖过的被子重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冷还是热的打了个寒颤。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就像此时此刻,楚谨朝脑海里明明关于亲生父母的碎片很少很少,到看着温莘和楚稳现在的模样,他心底却抑制不住的觉得开心,甚至有些想哭。他把那股想哭的感觉又重新憋了回去,站在温莘旁边小声的问:“你和爸爸,有可能复婚吗?”温莘闻言一愣,随即打量楚谨朝看他表情十分认真,不像在开玩笑,思考了好几秒后,还是摇了摇头。楚谨朝明显觉得自己失落了,温莘从被子里伸出手拉着他说:“我和你爸爸的性格都跟强势,年轻的时候因为爱情还在,所以互相都在为了彼此隐忍。但后来,无论是他还是我,都在这段隐忍的婚姻中变得越来越压抑,就像弹簧一样,被压到最底后的反弹爆发是最无法遏制的。”“我不爱你爸了,当然他也不爱我了。我们和平结束了这段婚姻,对于我和你爸个人来说,算得上是一种解脱。”温莘说到这里顿了顿,“但对你来说,却不是好事。我和你爸,在这段亲情中,唯一亏欠的只有你。”父母婚姻的破碎,大人分的够潇洒,但孩子却永远是最无助无辜的。楚谨朝没说话,只是望着温莘。温莘在心中叹气,捏着他的手道:“妈妈虽然现在组成了新家庭,但你永远是我儿子这件事,直到我死也不会改变。更何况,如果我和你爸爸复婚,岂不是先要和你莫叔叔离婚?到时候莫袅和你莫叔叔都成了孤家寡人,你也不再是莫袅的哥哥。”“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这一段婚姻妈妈会变得更为慎重,不想一直失败。”楚谨朝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点了点头,“莫叔叔很好。”至少在性格当面来说,比他亲生父亲,更懂他的母亲。“谢谢。”温莘抱了抱他,“谢谢儿子……”第64章 不哭父母各自的一番推心置腹过后, 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有条不紊。楚稳和温莘各自为了自己的事业奔赴他乡,而楚谨朝则仍然留在国内,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学业。善人高中严苛的学习制度同样一成不变, 好在班上的同学都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之中, 共同追逐同一个目标的感觉,楚谨朝觉得还不错。父母虽然远在国外,但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的沟通,他们开始频繁的联系楚谨朝, 多的时候,每天三四通电话。而楚谨朝内心深处的某种隔阂也逐渐变淡, 他学会感受到来自父母的关爱, 也学会主动去表达,回应父母的爱。楚谨朝周围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少了一个舒临安外。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在炎热的夏天结束, 在校生收拾好自己的书包, 迫不及待的跑出考室, 准备迎接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楚谨朝和莫袅走在被树荫笼罩的香樟大道下,莫袅伸了个懒腰, 样子看上去很困, 楚谨朝问他:“才考完你就想睡觉?”“早就想睡了。”莫袅捂嘴打了个哈欠, “考副科的时间太长了,检查了两三遍还没到时间,受不了。”年级第一的效率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楚谨朝倒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我检查了一遍也有点困。”“对, 学校这不准提前交卷的制度以后真的得改……”两兄弟边走边聊的出了校门, 贺皿大咧咧的站在“善人高中”四个大字下,身上海铭的校服扎眼的很。楚谨朝见怪不怪, 贺皿最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频率很勤,隔三差五的都要来他们家门口和校门口转一转,有时候甚至还要留在他们家里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