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见案子上的脉枕和掩帕均已置好,却不见这位奶奶搭过手来,原是会错了她夫君的意图。
“奶奶想差了,二爷下帖子,叫老夫给奶奶看看身子,以期生养!”
也不知是不是他瞧错了,面前的这位夫人倒像是吓了一吓,再抬眼看时,脸上神色也变了,良久,才听她吟道:“哦,这样啊!”
他正要请脉,就见丫头手里的茶,不知怎么洒到了夫人身上,许太医心里打着鼓,只怕这位奶奶要生气责骂下人,没想到,她依旧和颜悦色,起身福了福:“劳烦太医再坐一坐,我去换个衣裳就来。”倒是个十分好性儿的夫人。
待许太医终于搭上她的脉时,又起了困惑,他只觉这脉忽强忽弱,忽明忽暗,一时如游丝般虚浮,一时又似利刃般跳脱,许太医摇了摇头,嘴里低声念着:“这......”他皱眉,心里实难决断,正踌躇着,就听那夫人说道:“不瞒太医,我娘家是医官顾家,祖父于成祖时做过太医院监察。”
话音未落,那许太医便舒了眉头,忍不住攀谈道:“下官不识,奶奶原是医家来的。”
许太医虽说惊喜却又不免疑惑:他给不少官宦人家的奶奶姨奶奶诊过脉,却是头一遭见这叫诊的奶奶是医官家出来的,医家,尤其医官世家,因要传承医术,大都自小教子女做学问谋生计,因教养不同,便极少同官宦世家结亲,眼前这位夫人真真是个少数,她不仅出身医家,嫁到了这里,她夫君竟还下帖子请人来给她看生养,这.....,医官家的女孩还有不会调身子的么?
虽这样想,许太医也不敢怠慢,又望闻问切一番,同这奶奶说了好半天话才离去。
此刻,许太医见刘钰一副焦急神情,心里倒放了放,他在官宦人家行医,尤其看妇科症状,便都打着小心,虽是看生养,也要先摸准这求医的主家是想生养还是不想生养,刘钰一心求子,那夫人又是医家来的,脉相虽怪,可他也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便道:“方才老夫同奶奶攀谈,竟没想到,奶奶的娘家也是医官之家,顾山岭顾太医是奶奶的祖父,还曾提拔过下官,下官愚见,将军大可放心,凡医官家出来的女子没有不会调养身子的,下官开了方子,若奶奶看过,觉得尚可,那就抓了来吃,生养无碍。”将一张方子递与了刘钰。
刘钰接过,谢道:“劳烦许太医了,她一妇道人家,只懂些微末伎俩,不必给她看,我这就叫人去抓药。”便又同许太医说了些用药的避讳,给封了厚厚的银两谢过。
送走许太医,刘钰才是坐下来沉思,脑中不禁想起若芯那日同他赌气说的话。
“如今孩子大了,有我没我一个样,再不要拿孩子当借口。”
他冷笑着自语:“阿元大了不要紧,再生一个就是了。”
虽一心想着叫若芯给他生孩子,却还是拉不下脸来先同她低头,他在外书房理了一回事,见天色晚了,内宅里也没个人出来请他回去,便又赌气出府,找人吃花酒去了。
晚间,若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天为了骗过那太医,她借着换衣裳的空,支走莲心,拿出随身的针灸,生往她腹下的大明穴和脚上的怀阴穴扎了下去,才暂时将那气血中的寒凉压了压,又恐那太医是个道行深的,识破她的诡计,同他殷勤说了好多叫人迷惑的话,此刻,因冲了穴叫她身上十分不适,哪还睡的着,又忧心刘钰会不会从外头冲进来,质问她,为何她身子是凉的,为何还不生养?外头只稍稍出些动静,便叫她惊的一头冷汗。
她躺的煎熬,便起身披了衣裳,想出去走走,暖阁里,莲心早睡死了过去,她没叫莲心,独自一人往外去了,院中明月当头,皎皎溶溶,奈何她不是个风雅好触景生情之人,心里依旧想着医书上写的:医者,望闻问切,四者少其一,便不可断其案,非求不可达也,她祖父曾同她说:世间万物,当同此道,可她却困惑了,质疑那书中所写并不能解这世间的繁杂人事,她糊弄太医,不叫那太医诊出她身上有寒凉之症,可,可她分明也想给阿元生个手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