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时在心里轻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沈淮,你很快乐。
嗯。沈淮从喉咙间发出一点声音,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湿漉漉的,今天好多人呢。
都是陪伴着他走过了孤单时光的人。
不管他是否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管他们在他生命中真正会留下什么痕迹。
顾寒时有些心酸,又有些心虚地想,而自己没有。
他被沈淮仰望了那么多年,又被爱上。
他何德何能。
如果没有他,沈淮原来应该会有很好的生活,包括和他的父亲。
是自己把他拉入了那个深渊。
你在想什么呢?沈淮的笑容和言语里带着醉意,并不期望一个回答,反而伸手捏了捏顾寒时的耳朵,对了,我的礼物还没给我呢。
顾寒时看着他的眼睛,沉默半晌:我没有准备。
沈淮的笑容淡去。
这样啊。他似乎清醒了点,看了看周遭的布置,又站起来看桌上的菜肴,我今天应该早些回来。你生气了。
没有。
太明显了。沈淮轻叹,顾寒时,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
真的没有。顾寒时轻轻摇头,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沈淮,你坐下。坐我旁边来。
沈淮没动,警觉地皱眉:你想说什么?
顾寒时的眉眼有些冷淡了:我想了几天。也许你这么退出确实是不理智。你放不下这一切。或许你只是因为一时冲动。
又来了。
许是酒精的作用加剧了他的烦躁,沈淮扯了扯衣领,生硬地说:我说了,我不想干了纯粹是自己的决定,和你无关。你在这种时候给我讲大道理?顾寒时,你什么毛病?
他怒气冲冲,像个刚点燃的火球。
相比之下,顾寒时冷静许多,脸上看不出一丝怒意,只继续说:一旦退出,违约的事不说,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章玥如果拿我们的事做文章,又或者有人扒出了些什么,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想过后果吗?至少从现在来看,你没有能力承受这件事背后的代价。
顾寒时以为说完这些后他会气到跳脚,没想沈淮只是冷笑了声,耸耸肩:行了,我懂了。是你后悔了。你怕了。怕就怕了,这也没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嘛,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沾上一点污渍的。
沈淮。
顾寒时叫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微颤。
沈淮冷冷地看着他。
顾寒时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平静、淡漠、戒备。
但是在这个时候,顾寒时也不意外了。
他想,或者这才是沈淮,是那层光鲜灿烂的皮囊下真正的灵魂。
满目疮痍。
像一个在黑暗的角落里喊着我好疼的孩子。
那一刻,顾寒时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因为在他身上,映照的是自己,完完整整的自己。
他的喉结动了动,说了声我先走了,然后转身。
就在这个时候,沈淮大步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顾寒时身体一僵。
沈淮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锁骨间,他的呼吸温热,鼻子却是凉凉的。
顾寒时冷静地说:沈淮你放开。
不许你走。他摇头,手上箍紧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顾寒时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试图挣开。
别动。他张嘴,轻轻咬了他肩膀一口,连声音都低下去,像小兽在呜咽,我怕。
他居然哭了。
顾寒时掰离他手指的动作僵了僵,刚一侧头,沈淮的吻就覆了上来。
掺杂着比以往更浓重的色彩,他的唇齿间尝到了什么?
悲伤与苦痛。
他忽然想到母亲去世前半年,那次她疯魔般地跑出家门,他慌张地去寻找父亲,却看到父亲和另一个女人亲密相偎。
他愤怒却隐忍,从来没有质问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试图戳破过那层玻璃纸。
即使他的父亲和家中所有亲眷怨憎他,觉得他无理取闹。
后来他长大些,想得通透许多,有一天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更怨的只是父亲从未悔恨自责。
仅此而已,但已足够卑劣。
他的世界从那天起,一直在倒数着一个末日。
要不要?
沈淮问他,温柔却卑微。
他迟疑,却明白自己只是故作姿态。
所以只一秒,便点头:嗯。
好像终于见到漫天星光坠落。
那夜,起起伏伏。
窸窸窣窣的彼此的声音,周遭所有的一切,每一个细节,动作、神态、声音,都带上了宿命的味道。
好像午夜梦回,猛然惊醒,发现依旧在梦中。
此间顾寒时忍不住落下泪来,沈淮往下轻抚他蒙上一层薄汗的脊背,吻他湿漉漉的睫毛:痛?
我是高兴。他的声音有些哑。
嗯。沈淮说,谢谢夸奖。
顾寒时扭头看他,神色自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脸也没有红。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看着沈淮,他忽然又想哭了,像个委委屈屈的小姑娘似的。
可他其实很少哭,就连当年母亲离世的时候,他也只掉过几滴眼泪。
而今他和沈淮相拥共眠,仿佛终于能解开这么多年的心结来。
他想,原来他还是可以爱的。
命运没有过分亏待他。
他只是略有遗憾,他想要的,终究还是很难圆满。
☆、第四十二章
沈淮到底年轻,食髓知味,那天之后对着顾寒时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种情势下,饶是顾寒时这么克制的人,都有些被融化,连带着火热起来。
两人间的关系,包括之间的矛盾,都没有再被提及,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又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人太嚣张得意的时候往往离摔跤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