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

林缊看着那句话， 目光停顿，实际上别人并没有明说是什么感情，哪种类型。

他的手指动了片刻， 回复：

片刻， 又删掉。

他还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他的影子落在地上， 是一个手肘支在膝盖上偏头看他的姿势， 谢墨屿来了。林缊那屏幕上的半句话，因而没有发出去， 他将屏幕关了起来。

两人坐在那儿都没有说话，林缊查觉得谢墨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是一种非常安静且细致的眼神。

“做什么呢？”他问。

“聊天。”林缊低声说。

谢墨屿一挑眉，问：“和谁？”

“刘孟延认识么？”

林缊喝了口冰水， 手指捏着塑料杯，发出略显不安的声音。

谢墨屿察觉到林缊被阳光照亮的半张侧脸，他的鼻梁很挺， 因为微微弓着身的原因，手肘上靠外侧的位置， 微微紧绷着。小指屈着搭在膝盖上。他的睫毛浓密而且乌黑。刚刚喝过水的唇红而且湿润。

谢墨屿无意识的问了句，“他谁。”

林缊于是有些惊讶。

不认识刘孟延还是挺稀奇的，他便慢慢的和他解释了起来， 谢墨屿好像是在听，又好像是没在听，他眼睛很安静的看着林缊，在阳光下微微凝神，微深， 被他看着， 林缊有点轻微的不自在， 于是偏过头，说：“你真不认识他？”

谢墨屿这时才回过神，刘孟延这个名字在他脑子里面回放了一遍。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他。”

林缊：

林缊那放松的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很快被另一只手拢了起来。林缊看见包裹着自己的那双手，感觉到温暖的体温，他刹那间感到一阵无法明说的酥麻，顺着窜了上去，他心脏紧了一下，却故作平静，略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看见谢墨屿。

他说：“你做什么？”

谢墨屿便笑了笑，说：“暖手。”

他的态度倒是很自然，仿佛就是理所应当的，丝毫没有什么边界感。

天凉好个秋。林缊的手上依旧光滑，骨骼的形状看得挺清楚，或许是皮肤的颜色过于苍白，看着别人就容易误会他怕冷。他感觉到青年握着自己的手，稍微紧了紧。林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要后退抽离开，那手却被捅的更紧了。

林缊的手机屏幕亮了，这一瞬间，谢墨屿看见他屏幕上的对话框。

不知和谁聊天。

那边说：其实你可以诚实一点。

过了一会儿又说：有点个人偏好是正常的。喜欢就喜欢嘛。

林缊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他飞快地抽离开一只手关掉了屏幕。之后察觉到包裹在自己手上的那双手，稍微松了些，修长的手指似是有点失力。

谢墨屿没有说话，林缊看见他那手上浅浅的纹路，随后他转过眼睛。谢墨屿说：“林导。谁在给你介绍女朋友？”

他样子有点失落的。

林缊却想说，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把你介绍给我。

他于是低头很短促的笑了一下。

林缊不是那类常笑的性格，这一下快的好像流星划过，谢墨屿被他这个笑迷惑住了。

两人还没有说什么，楼上的副导演下来了，陈导看着他俩坐在那儿的姿势，看见谢墨屿捧着林缊的手，不由笑了说：“晒太阳呢。”

林缊嗯了一声，然后飞快地抽开自己的手，他身边的谢墨屿显然是略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清清淡淡地说：“不冷了？”

林缊说：“这样不好。”

谢墨屿在他耳边，低声问，“怎么不好了？”

林缊想说旁边有人，一想，不太对。难道没有人就可以让他握着自己的手吗？

他感觉他们之间的边界感被一点一点的模糊掉了，以至于他，完全不知该把他放在哪个位置上。或许拍完戏就好了吧。林缊这么想着，稍微放松了些。

从小洋楼上下来的人更多了，灯光师，摄影师几个副导演，执行导演。

他们路过谢墨屿和林缊，目光很短的停顿，有几个忍不住笑问谢墨屿，说：“小谢这么黏人呀。”谢墨屿摇了摇头，低声说：“怎么就看出来是我黏人。”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林缊，眼睛微微眯了下说，“还不是林老师太可爱了。”

他这句话说完后，一阵安静。

随后，在场的几个小姑娘都笑了。

小姑娘笑了以后，几个男生也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也笑了。

很显然，林缊似乎对于他们开的玩笑已经习惯了，此时却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喝了一口水，安静片刻，笑了一下。

他这神色近乎于默许了。

谢墨屿看得出神，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林导不介意吗？”

林缊于是说：“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他想了想又说，“毕竟在拍戏，遇到这种事情在所难免的，等过段时间，你就没有这种困扰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是一种近乎纵容的无奈。

这样，却是把某种暧昧摘的干干净净，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拍戏」这个理由兜上了。

谢墨屿却笑了下，说：“怎么会是困扰？”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林缊来不及回应，远方有人叫他，谢墨屿便只好站起了身。

陈导在叫他。

待会儿有场戏，是他的。

林缊于是坐在院子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他此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这个人，这样看着他就很好。

又是几场群戏，下午过去了。

时间接近傍晚的时候，助理给谢墨屿带来了一罐据说可以驱寒的鸡汤，前几天拍水戏，受了凉，是该喝一点。

喝汤的时候他看见了林缊，想起他之前说的，关于接吻会传染感冒的理论，于是微微挑眉，给他也弄了一碗。

林缊：“……”

他看着只有他有的那一碗汤，很难不自作多情。

为什么只有他有？

虽然很不应该，但是……

剧组的人也把他们两个看着，心想为什么只有林老师有？

该不会真有那什么关系吧？！

陈导看着两人，目光转来转去，笑了，忍不住打趣，说：“谢老师，这对林导，是什么特殊待遇呀？”

林缊：“……”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没办法把「接吻会传染感冒」这个理由说出来，索性就不解释了。

——于是，当天，某娱乐八卦论坛里便飘起来一个帖子。

“《light the fire》剧组，两人专属爱心鸡汤”

“楼主工作人员，林导的鸡汤只分了谢老师，我们全剧组都默默看着他们俩喝，连另外两个副导演都没份，谁懂..”

评论一堆说，估计已经在一起了，圈内默认了。

还有一群嗑糖嗑上头的，把之前整理的碎糖来来回回又品味了一遍。

帖子又飘红了。

几人吃完了晚饭，又开始拍对手戏了。

陈导冲他们招招手，说：“好了，现在可以开始拍下一场了。”

下一场也就是在夜晚的时候，两人在院子里互相亲吻，互相倾诉，表明自己心意的时候。也是两个人捅破了暧昧这一层关系，进展到确定彼此在对方心里的地位的阶段。

最激烈的几场激情戏基本上都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便是这一个月两人相处之间的轻松却甜蜜的时光，顶多只有几场吻戏，处理起来，并不是很难。

“这一场戏挺好拍的吧？”陈导笑了一下，开玩笑，问林缊说：“话说，林导，跟谢老师接吻感觉舒服吗？”

林缊的目光短暂的停顿一下，恰巧看见谢墨屿，他坐在不远处，眼睛亮了一瞬，表情似乎是有一点难得的期待，一闪而过。

林缊见了他这个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里塌下去一块，陷进去了，热热的，便说：“..舒服。”

副导演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真的吗？”

“嗯。”林缊低着头，说，“真的。”

他虽然没有抬头，却感觉得到谢墨屿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目光温柔。

场记拍了板。

吻戏开始了。

月亮如水，两人乘着夜风，坐在长椅子上，乘凉。近景，慢慢拉近，变成面部特写，随后，谢墨屿凝视着他，温声问：“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林缊低头，说：“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又问：“你呢。”

谢墨屿看着他笑，说：“也是一开始，就挺喜欢的。”

林缊抬头，他恰巧看见谢墨屿在月光下的脸，他的目光挺专注，专注的时候看着人又很深情，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逼真，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他们并不是在拍戏，而是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感情是真的，台词也是真的。

有一种非常令他不安的错位，他的眼睛里闪过动容，随后，谢墨屿捧住了他的后脑，温软的唇压了下来，贴上去，浅浅的吻变成深深的吻。

“嗯..”

林缊喘了一下，整个人过电了一般，整个人都紧绷了。

..

“卡。”

陈导站在远方，看着两人，有些奇怪地说：“小谢挺好的，这一段。但是，林导怎么有点..没放开？”

他说：“在这个阶段，两人已经是热恋的状态了，之前的肢体接触都已经进行过，这个时候应该是放松而舒展的，沉浸进去，而不是还是跟开始一样那么敏感。”

是的。

这里因为两人已经是热恋了，所以应该自然点，但林缊承认，刚刚他的确不知为什么，有点紧绷。

“要放松，享受，好好感受一下。”

谢墨屿嗓音清清淡淡的。

两人于是被迫又来了一次，这一次他放松了一些，却仍然不够自然。

谢墨屿看在眼里，将他揽过来的时候，手指隔着白衬衣似是无意，蹭过了他的一点。

这一瞬间，小动作并没有被拍得很清楚，但是林缊确实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过电一般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弥漫了起来，他忍不住地轻喘，耳朵一片红。

..

“很棒！”陈导站在远处做了个手势，笑着说：“可以了，这一次好有感觉啊，怎么做到的？”

谢墨屿的食指拭去唇上的水光，坐在那儿，看着林缊。

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说：“sorry。”

林缊一怔，抬起头看他。

谢墨屿便意味不明地，带着歉意说：“我刚刚是不是碰到..？”

林缊：

热度再一次弥漫开，火烧似的。

他站起身，轻叹，尴尬地说：“其实可以不说。”

谢墨屿看着他，有点意外，忍不住笑了，说：“林导，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好？”说完又有些担忧似的，站起身，跟在他身后，笑着说，“以后可千万不要再接这种戏了。”

林缊转过头看见谢墨屿。

谢墨屿认真地告诉他：“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

林缊没说话，谢墨屿又补充了一句，生怕他没听见似的，说：“当然了，我除外，以后要是还有这种机会一定要告诉我。”

林缊：

他这人皮肤白，耳朵红的时候，就像红透了一样，现在是晚上，那点烫而灼目的颜色在打光师白色的灯光下依然异常的灼目。

林缊靠在院子的门槛上休息了一会儿，一转眼，却看见谢墨屿看着，看着他。

他的目光灼灼，看着他的时候挺仔细，有点说不出的情意。

他离得挺近。

然后微微一低头。

这个动作好像慢镜头一样变成一帧一帧的，林缊那一瞬间是空白的，看着那张俊美的脸一点一点贴近。

下一秒，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偏头，躲闪。

谢墨屿说：“躲什么。”

随后，他食指在林缊挺拔的鼻尖儿上刮了一下，把一片很小的叶子勾起来，落在修长如玉的指尖。

林缊：

他这才放松下来，一笑，说：“从哪里掉下来的？”

谢墨屿将它碾碎了，闻了下，说：“风吹来的。”

说完，叶片掉进草丛里。

他喉结滑动一下，那时候，只要再低一点，就能吻上去了。

舌尖舔了下唇，有点渴，随即灌了一大口冰水。

。

有那么一会儿，林缊也差点以为他要亲吻过来。

太荒唐了。

这不知所以然的低头靠近之后，林缊便下意识地远离了谢墨屿，坐在副导演他们那一拨人里，缓了缓。

他不知道为什么。

谢墨屿为什么要这样似有若无的撩拨，或许他就是这种人？

的确，有人性格便是这样。

外向一点的人，见了性格安静的人喜欢去逗一下，不过也仅仅是逗一下罢了。

夜色很好，他和副导演们坐在那儿，一边乘凉，一边看着接下来的一场群戏。

林缊坐在那里，耳边听着旁边人问他的事情，一面点点头，一面回放着方才的一瞬间，他想：

谢墨屿跟别人拍戏也是这样的吗？

这个念头让他不合时宜的纠结起来。

随后，他很快地再一次放之脑后了，有些事情解决起来很容易，对他而言置之脑后就是个不错的方法。

“林导，您在听吗？”

眼前一只手晃了晃，林缊回过神来，说：“在听。”

旁边的人在和他聊天，聊起了之前那位商业片导演，刘孟延。

“刘导也有新片呢，”陈导笑了，调侃似的说：“那部贺岁片，就是走商业片那套路，不像咱这么情怀。”

“但拍的确实不错，剧情好看，别人喜欢就行了。”

……

林缊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曾经给他提起过谢墨屿，便说：“之前跟他推荐过谢墨屿，他偏好这类的么。”

“谢老师啊，他肯定喜欢。他喜欢长的好看的。”一边的刘导笑了下，说：“其实林导您要是想他去演这种商业片捞钱，就没必要了，他那样的太子爷，肯定也不稀罕钱——他想要的是别的。”

别的，是什么，林缊心里明白。

他其实挺纯粹的，这也是他欣赏的地方，很罕见，一点也不浮躁，是很可贵的品质。

林缊摇头，低头，瘦长的手指端起一杯水，喝了口，说：“不是。刘导的上座率是优势，多露脸挺好。”

周围的人便笑了，笑着感慨，调侃起了两人的关系，纷纷表示了羡慕，说：

“林导还真是为他考虑呀。”

“你们俩这感情，真好。”

“太叫人羡慕了。”

说着，又开始乱开玩笑了。

林缊无言，是纵容的态度了，他这会儿便站起了身，目光望向不远处，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谢墨屿正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他个儿高，腿也长，坐下来的时候小马扎太矮了，腿只好有点委屈地放平伸展着，坐在那儿看着林缊一步步走过来，漆黑的眼瞳极亮。

林缊在他身边坐下，闲聊似的，说：“之后有什么打算？”

谢墨屿偏头看了他一眼，温声说：“怎么，有点舍不得吗？”

林缊一挑眉，说：“不是，”想了想，又说：“不过，也确实有点舍不得。我是想给你介绍人。”

谢墨屿一抬眉毛，说，“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