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福见沈煜颇有兴致,忙道:“那干爹预备去哪儿,儿子提前套车。”
“牡丹院。”
牡丹院?那可是京都最大的勾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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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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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轩细作一事,白芷并未声张,宫女们见平白少了个人,却各个紧张起来。
在她们眼中,越是人前和善,人后悄无声息处置人的主子,越是狠角色。是以,做事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无事更是不敢凑近白芷的寝殿。
但白芷不敢放松,仍是等天擦黑了,套上宫女服,才敢出门。今日沈煜约她出宫办事,她许久未出来走动,暗暗有些期待。
满福在巷口候着,两人兜转过数条宫道,从一侧门出了宫。
门前已备好了一驾马车,白芷掀开帘子正欲入内,才发觉已然有人在了。
这位玉面公子她不认得,沈煜还邀了旁人?白芷一时无措,脚步顿在原地,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娘娘认不出臣了?”
是沈煜?她定睛细瞧,当真是沈煜。
“厂公这身真是好看。”
这不算违心话,沈煜的高马尾束在蝶形玉冠中,身着柔蓝色雷纹长袍,踩着一双玄黑软靴,头次见他身着便服,面色虽仍旧清冷,但已收敛了许多阴鸷戾气。
若他只是沈煜,而不是司礼监掌印,她觉得眼下的他担得起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可惜,不管这人有多好看的皮囊,都只是包藏祸心的阉狗。
“娘娘既出了宫,便把差服脱了吧。”
白芷亦梳着男式发髻,里面穿了件栀子黄的长袍,从头到脚的行头皆是沈煜置办的,也不知他如何选定的尺寸,竟都刚好合适。
她从未穿过男子的衣服,一时拘束,抬眸怯怯望了眼沈煜的反应,道:“多谢厂公赠衣。”
沈煜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许久,眸底隐隐有暗潮汹涌,他不是盯着某一处,而是把她整个人森罗在视野里。
白芷被盯得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与最后的晚霞相应和。
沈煜鼻腔发出闷哼,收回了目光,幽幽道:“娘娘果然是真寡淡,不用刻意隐藏,也很像个男子。”
眼睛瞧哪呢!她明明是缠了好些束胸,再说要是真寡淡,能在冰嬉场上被圣上瞧中吗?
白芷两臂环在身前,往后躲了躲,她有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反复咒骂——你也没好到哪去,挨了一刀,你都不是个男子!
软座之下设有暖炉,寒风从帘子渗进来,也早没了威力。此去路途算不得近,暖渐渐变为燥。
白芷的脖颈处发了些热汗,熏香遇热弥散开来,丝丝香气沁入肺腑,她忽而意识到此刻她与沈煜的味道是一样的。
这让她倍觉羞耻,同种香气交融,就好像“她与沈煜”的界限渐渐模糊,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我们”。
实在荒唐,这是从前她与家人才有的无间亲密,如今竟换做了仇人。思及此,白芷兴意阑珊,再没心思瞧窗外的景色。
过了许久,车驾才渐行渐缓,最终停在一条街巷前。虽说天色漆黑,此处却颇有生机,满街高悬着大红灯笼,两侧楼阁林立,灯火通明,喧闹声不绝于耳。
人流拥挤,满福驾着马车去了旁处,白芷只得紧跟沈煜,生怕被熙攘的人群冲散,谁让仇人是她眼下唯一的倚靠。
可白芷渐渐觉得不对,正值寒冬,街上的姑娘公子好些衣衫不整,溜着头发,在人群中摇晃着柔嫩的臂膀,笑道:“来呀,进来玩玩嘛。”
这这这俨然一副勾栏做派。
实则她这两年的境遇也没好到哪去,是以并非看不起这些人,而是被眼前所见震惊——他们做着最羞赧的事,竟这般从容镇定。
或许,得修炼成这幅模样,才能骗过沈煜。
白芷思忖着,待回过神,身侧已不见沈煜踪影。她惶急寻找,却被一个个勾栏的哥儿姐儿拦住去路,他们挽她的臂膀,拉她的小手,笑盈盈道:“小爷,瞧您年岁不大,定然是背着家里来偷腥的吧!”
她自然拼了命地反驳,挣脱,可他们瞧她器宇不凡,认定是个肥羊,死活不肯撒手。
眼见就要被他们拽进店内,人群中忽伸出一只臂膀将她拦下,白芷顺着柔蓝色的衣袖往上瞧,终于看见了那张期盼的脸。
沈煜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她挡在身后,他面色铁青,眸光凛冽似寒刃,拒人千里之外,尚未开口,那些人当即撒开了手,讪讪笑道:“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沈煜搂住她的肩头,转身欲走,怎料有人投来冷眼,尖酸抱怨道:“哎哟喂,既是有伴,还来这地方做什么?”
白芷脚下一凛,虽说如今民风开化,但她可不是有断袖癖好的人!更何况,她是个女子,沈煜是个太监!可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她在心中叹气,算了,大局为重,勉强便宜沈煜一次。
这副模样落在沈煜眼里,又戳中了他的孬心思,这人大大方方,高声道:“鄙人不才,那方面技艺生疏,特意在此地跟各位哥哥姐姐学真本事,否则我家这位,就快被隔壁王某拐跑了。”
此言一出,众人捧腹大笑,白芷脸上更是忽红忽白,紧咬唇瓣,隐忍着上去咬他的冲动。
“心肝儿,走吧。”
沈煜挤出腻乎乎的声线,她腹内翻江倒海,恶心得要吐。可又怕再度走散,只能由着沈煜带她兜兜转转,终于停在一座阔气的门脸前。
抬眸便见匾额上赫然写着“牡丹院”三个大字,很快,已有眼尖的妈妈上前相迎,携她与沈煜一同入内。
白芷满心疑惑,还当真是来勾栏?可沈煜是个太监,岂非“英雄”无用武之地。
此处宾客云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貌美如花的姐姐,或玉手拨弦琴声袅袅,或唱腔婉转娓娓动听,各俱风情神韵。
身侧往来皆是端着精美器具的女使,酒壶果盘散着甜腻香气,格式小菜也品相精致。
一阵丝竹声响起,厅堂中央忽有花瓣纷扬而下,几位身姿曼妙的舞娘随节拍摇晃起身子??x?。领舞的那位姑娘最是婀娜,她以多情的眼神回应四方宾客,也瞧见了白芷。
白芷正看得出神,四目相对,久久收不回目光,这位姐姐玉面红唇,明眸皓齿,当真美得惊心动魄。
姐姐一个浅笑,简直让她心驰神往。
沈煜再回来喊她时,手腕处多了一个手牌,领路的妈妈也换了一位。
他一边拉着她往里去,一边伏在耳畔警告道,“此处是京都最大的勾栏,权贵会集,娘娘最好别露怯,您方才那模样当真像个土包子。”
白芷狠瞪了他一眼,再不敢回头瞧领舞姐姐。
她隐隐察觉出这座勾栏的不寻常之处,除却品质不凡的陈设布置、多才多艺的姑娘面首,此处的宾客似乎也被划分了等级,寻常散客在厅堂和二层,三层往上变得拿着手牌,亲自领路。
她暗自观察过手牌,材质、图案皆有差别,沈煜的手牌是银质的,上面刻有数朵牡丹。
白芷留意着此类细节,随沈煜进了四楼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