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与被玩,就像猎物和猎手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两个性格阴鸷的人走到一起,作为猎手的人看似肆意妄为,殊不知身为猎物的人,不过是陪他消遣一场。楚谨朝当然清楚,但舒临安对他而言,却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存在。他们太像,像到楚谨朝在他面前,根本伪装不出那副风度翩翩大度宽容的模样,他在舒临安的视野里,可以无所顾忌的撕开自己的假面,露出阴暗伪善的那面,甚至把内心最邪恶的那一块展现出来。谁让他们是同类人,谁也别嫌谁的心肮脏。以至于,玩弄舒临安,让舒临安变得像个玩具一样的听从他的指示,完成这些事情后所带来的征服欲与快感,令楚谨朝时常沉浸其中,尽管他的理智深知对方并不像面上表露出来的那样听话顺从,但他的大脑却忍不住被舒临安这层伪装出的假象迷惑。这种近乎扭曲所带来的变态欲和成就感,楚谨朝深陷于此。上瘾的猎手和伪装的猎物,从恶意中建立起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岌岌可危。而眼下伪装的猎物,似乎已经不满足被单方面玩弄的局面。“我的耐心快没了,我快玩不下去了。”舒临安拉过楚谨朝的手腕把人扯进怀里,滚烫的声息透过仓库阴冷的空气贴着楚谨朝的耳廓说:“你一点甜头都不给我,我怎么心甘情愿的陪你玩到最后?”拉扯着两人关系的线,一直紧绷着,稍不留神,就会错位。“中途退场的游戏不要太多,你没有耐心,正好,我也被你搅得没有兴致了。”楚谨朝推开舒临安,执起舒临安的一只手腕,上面戴着一根绕成几段的红绳,他扯了扯这根绳,“一拍两散。”说完这句,留下在原位还有些愣神的舒临安,转身离开。独立的包厢内,敲打键盘的脆响声不绝于耳,电脑屏幕上呈现出黑色的页面,一行行代码被快速的敲出,页面更新,不一会儿跳出一个扎眼的红色警告:cracked.舒临安面无表情,继续敲击代码,重复之前的工作。像台冰冷麻木的破解机器。贺皿手里拿着罐可乐,从外面进来,在舒临安的键盘旁边坐下,看了几分钟他破解的过程,便撇过头,“玩了半年算了就算了,我看算了对你百利无害。”舒临安唇微抿,面色在屏幕黯淡的光影印衬下,显得尤为阴郁。“从前那些事咱们也不是没干过,但都是私底下,不会落人口实。你和那个叫楚谨朝的搞在一起后,所有东西都摆在明面上,学校方面也就算了,要是被你家老爷子知道了他不得气出病来?还有你那对叔婶,他们可巴不得你烂泥糊不上墙……”贺皿仰头喝了口可乐,继续给舒临安分析利弊,“楚谨朝这人挺阴险的,你何必跟他较真?要想收拾他出口气,兄弟有一千个法子都比你在这里闷头黑海外网站强。”两天了,不吃不喝,恐怕得有几百个网站遭殃了。舒临安目不斜视,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贺皿从桌面上跳下来,后脚跟踢到了机箱电源键,电脑立时黑屏。舒临安把键盘往前一推,后靠看向贺皿,贺皿摆摆手,“腿长,真不是故意的。”熬了两天夜,舒临安的眼睑下泛出一圈淡淡的青黑,原本温情款款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阴沉,“他把我玩了。”贺皿知道点其中的内情,纳闷道:“不是你故意逗着他让他玩的吗?”舒临安冷哼,“开始的是我,叫停的也只能是我。”贺皿从旁观摩了半晌他的神色,把剩余的可乐一口干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说,你这个样子真不像是被玩了,而像是被甩了。”“还是被甩之后,变得灰头土脸的那种。”舒临安目光微滞,他拉开电脑椅站起和贺皿平视,皱眉说:“你是这么觉得的?”贺皿看他这反应,只觉得自己一肚子里的可乐开始翻墙倒海,“不是……舒临安,你不会真对他有意思吧?”“就楚谨朝那样,精的跟狐狸一样的?就那,你喜欢?”舒临安没说话,掉头出了包厢。喜不喜欢,试了才知道。临近期末,各科考试都定下了日程。楚谨朝对于一切流汗的运动都极为厌恶,因此每学期期末体育必考的千米测试,对他这种厌烦运动的学生来说,是永远的老大难。结束了一天的晚自习,他硬着头皮独自到操场练习跑步,临时抱佛脚永远比不抱的好。然而才到半圈,他就喘的不行,想停下在一旁歇,瞥见后方有个人影仍在匀速向前跑,头微垂,看不清脸。这个人几乎是和他同一时间开跑,估计也是临时抱佛脚的,不过对方还在坚持,他现在停下来面子上就有些难过去。楚谨朝歇了十秒钟,又开始重新跑起来,夜空却不作美,淅淅沥沥的小雨立刻下起来,操场上原本零星的几个人瞬间消失无踪。楚谨朝身上汗湿了,雨和汗混在一起,后知后觉才发现下起了雨。他第一时间就要去拿书包和校服外套往家赶,匆忙中,撞到了人,他后退一步抬头,“抱歉。”舒临安站在他面前,头发面容都有汗湿的迹象,刚才跟着他一起跑步的人,竟是舒临安。楚谨朝微微眯眼,“你来干什么?”“楚谨朝。”舒临安垂着眼帘看他,低声说:“你笑的很假。”这句话无头无尾,却让楚谨朝唇角僵住,好半晌,才说:“你不也一样?”“对,我也一样。”他猛地出手摁住楚谨朝的后脑勺,吻上对方的唇。带着刻意的尝试和探究,吸吮不断,又重又狠。楚谨朝睁大了眼,雨势几乎模糊了舒临安与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他推拒抗拒,换来的是舒临安更用力的辗轧厮磨,乘虚而入。他眼神里划过厌恶,牙齿启合,在舒临安舌尖上重重一咬,腥味霎时传遍他们交合的唇齿缝间。舒临安疼的嘶声放开他,他一拳揍在舒临安的嘴角上,怒火中烧:“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舌尖见血,嘴角也破了,受伤的位置红了一片,印在舒临安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他揉了揉伤口,却是笑着说:“跟我在一起。”楚谨朝怔了怔,面上很快浮现出嫌恶,“你是同性恋,我不是,要发情别找我,我嫌你恶心。”说完,用力的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唇,动作粗暴,像是恶心到了极点。舒临安站在原地没动,看见楚谨朝拿起书包愤愤的离开,走了几步又顿住,转头目眦欲裂的盯着他,不屑道:“你名声臭了烂了,别想拖我一起下水。”“离我的视野和生活越远越好,我和你的玩耍游戏已经结束了。”“玩具。”连串的雨沿着舒临安湿透的发滴在他白色的鞋面上,流下一滩不浅的水印。他注视着楚谨朝越来越远的背影,眸子里的情绪似被点燃一般,明亮的越来越诡异,他破了的唇角还勾勒出几分疯狂,“早就说过,叫停的只能是我。”手紧握成拳,臂上青筋凸显,连带着手腕上的红绳看上去都像是有了呼吸般在颤动。夜里的雨,更大了。第56章 塌哭这场雨持续了整整一周,席卷了城市的每个角落。那天之后,舒临安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就如同真的遵循了他的意愿,听话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然而越是这样,楚谨朝就越觉得烦躁。他太清楚舒临安的性格,和自己一样的笑面虎,调换境地,若他是舒临安,被如此玩弄羞辱过一遭,绝不会夹着尾巴溜走善罢甘休。楚谨朝开始后悔因为一时的热血焚身,去招惹他的同类。就连事后的风平浪静都能左右他的情绪,让他开始烦躁不安徒生臆想,之后的事,就更加难以想象。天气闷热,他坐在车里,越往深想,后背竟然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薄汗。“同学,到地方了。”司机的一声到站提醒,这才叫醒楚谨朝的思绪,背起书包下了车。他要参加一场为期三天的数学竞赛,这个竞赛的含金量很高,如果获奖对以后高考填志愿有帮助,所以这也是临近期末班主任愿意给他批假来比赛的原因。为防止作弊,考场布置在郊区的山里,这里信号很差,再加上考场信号干扰器的功能,基本杜绝了各种电子产品作弊可能。竞赛选手有安排单独的房间,楚谨朝先去房间里放了东西,再带着准考证去熟悉了半小时考场。这种金字塔尖的竞赛,参赛选手并不多,又是分批熟悉场地,因此打过照面的选手就更少了。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他早早的吃了饭回到自己的房间,解了几道数学题后便上床睡觉。但这一晚他睡的并不好,辗转反侧到半夜,才艰难入眠。第一天的考试,考完之后楚谨朝心里就有了定论。差。差到就连他之后两天的考试即便全兴发挥,也翻不了盘。更何况他的状态尤其的差,连最基本的计算都出错,他根本就翻不了盘。回到休息室后,楚谨朝在床上躺了一下午,直到入夜,他才做了决定。他找到竞赛的负责人,拿了一份退赛表回房填写,写到一半时,手机突然响了。楚谨朝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山区里两格的信号,也难为有人能打进来。“喂。”他接起电话,电话另一端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楚谨朝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简短到十几秒的电话,最终以楚谨朝的“嗯”声挂断。切断电话后,他内心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报名表交给了竞赛方,趁夜离开。这郊区夜里很静,又加上竞赛的原因,没到九点,便遣散了周围的工作人员,环境又暗又静谧,只有一盏大灯挂在顶楼,光线朦朦胧胧的,让人根本看不清楚谨朝一路离开的身影。信号依旧很差,他在门口用手机叫车,页面却一直显示加载中。一辆车从公路上开了过来,前车灯打在楚谨朝的脚下,随后一位穿着某物流公司工作装的男人下了车,将后车厢的一份包裹放在了门卫室前的架子上。完成这项工作后,临上车前对着旁边的楚谨朝微笑示意,楚谨朝心中一动,走上前,“晚上好,请问你这车可以搭我一程吗?”工作人员顿了下,似乎对这个请求有些意外,楚谨朝立刻说:“这里信号不好,打不到车,我回市中心有急事。不会麻烦你太久,你把我送到能打到车的地方就可以了,谢谢。”经常配送这条线的工作人员深知楚谨朝说的不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答应载楚谨朝一程,但叮嘱对方不要碰后面包裹里的东西。楚谨朝一边点头一边上车,小型的配送货车,除了驾驶座外后面的座位全部拆了堆放包裹。司机启动了车,从后视镜里扫了眼楚谨朝,“左门边有块纸板,你可以垫在地上坐。”楚谨朝依言照做,但后车厢空间狭窄,他挤坐一堆货物之中,很快就满头大汗。司机很细心的关了车窗,打了空调,温度这才降下来。郊区里的夜路格外难熬,就连平时不晕车的楚谨朝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眼花,头向前点了几下后,最终倒在了他下方的纸板上,像是睡着了。司机回头喊了几声,没有回音,他把帽檐往下压低了几分,一踩油门,车速霎时加快。一直驶出郊区回到市中心,他也没将楚谨朝叫醒,而像是带着某种目的性一样,光明正大的驶进某一处小区,在一栋住户门口停下。在小区监控的显示器里,只见他下车打开了后车厢的门,从里面取出一个中型推车放在地面,随后又从后车厢里爬进去,用了大概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将一个纸箱包装的大物件缓慢推下车,横放在推车上。那物件够沉,里面应该装的是某种家用电器,避免运输过程中的磕碰,所以他推着推车的动作很慢。直到他来到门口,按向门铃,中气十足的道:“物流。”不一会儿,门从里边被打开,终于将货物送到了收货人的面前,“舒先生,您的包裹,请签收。”舒临安拿笔签字,准备将箱子从车上抬下来,司机说:“需要帮忙吗?”舒临安朝他微笑,“贵重物品,还是我亲自来好。”说完,他独自把箱子抬进了屋,往一片漆黑的屋子深处拖进。司机好心的替他带上门,“舒先生,祝您生活愉快。”视野昏花,头疼欲裂,楚谨朝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里。他难受的想要干呕,头顶的灯突然亮了,刺眼的白,逼的他不得不睁开眼。舒临安坐在离他两米开外的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支在腿上撑着下巴,一双黑亮的眼睛,略带阴郁的看着他。楚谨朝后知后觉的从床上坐起来,他的意识还有些朦胧,甩了甩头整理思绪。他接了舒临安打来的电话,对方希望能找他好好谈一谈。他这段时间心绪不宁,就是因为和舒临安之间的事没有得到善了,如果谈过之后能好聚好散,楚谨朝当然是乐意至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舒临安见面的请求。但他还记得自己是搭了一辆物流车离开的,而记忆也停留在搭车途中,至于怎么下车,怎么见到此刻的舒临安,他毫无印象。“你……”他抬手指向舒临安,手抬到一半时却突然顿住,像是被后方的某种东西禁锢了力气。楚谨朝蹙着眉往手腕上一看,银白色的冰冷器物,令他瞬间清醒。“你有病?”楚谨朝斥骂,手腕用力往外拉试图挣脱束缚,换来的是器物的纹丝不动,手腕上的皮肤霎时红了一圈,火从心起,“舒临安,你是不是疯了?”舒临安维持着他清醒后见到的姿势,半分没动,镇静又沉稳的冷眼旁观,像是将他看作一个掌握在手里的物件,让他被动的任索任取,毫无反抗。楚谨朝压着一腔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人身□□是非法行为,趁事态还没有发酵,放开我,让我走,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舒临安闻言默了片刻,突然笑出声,反问他:“谁能证明?”楚谨朝心中冷笑,“我从郊区到你家,这一路上有多少监控先不提。竞赛比赛只有三天,三天后见不到我人,我家里人肯定会四处找我,找不到,再报警。你以为,你能限制我自由多久?”明明处于弱势,但却仍旧维持着自己上位者的姿态,从容不迫的替舒临安分析境况。舒临安都有些不忍心打压楚谨朝的盲目自信,他刻意学着楚谨朝的语气,放缓声调:“你比赛大门口的监控,在一周之前就因为暴雨的原因,坏了,至今没有修复。而你在门前坐的车,既不是你叫的车,也不是出租车,而是一辆按照送货线路行径的物流车。”“很巧的是,几天前我刚好订购了一件东西,特意注明由这家物流进行配送。物流显示今晚达到,于是我在今晚,收到了这家物流送达的东西。”他说到这里,指了指房间角落里摊开的纸板,“看,外包装都还在。”楚谨朝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你买通了……”舒临安食指点唇,示意他噤声,继续碾碎他余下的冷静:“你的朋友家人的确会在几天后发现你的失踪,他们第一时间会查你的通话记录……”他说到这里,又故意停顿:“最后一通打给你的电话号码,你是不是觉得很陌生?”楚谨朝紧抿唇,望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狠狠的咬碎,舒临安以笑应对,“也许他们可以定位你的手机查到你的位置?但你的手机现在已经葬身悬崖了,他们还能查到吗?”“舒临安!”楚谨朝几乎咬牙切齿,“我的失踪一定会被彻查,我身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被从头查起,你以为处心积虑谋划这些事就能让你全身而退吗?”“楚谨朝。”舒临安往后一靠,姿态如同掌控全局般肆意,“是你自己申请的退赛,没有任何动机能够证明你的退赛跟我有关。”“更何况,我不是你见不得光的朋友吗?”他还在笑,小虎牙在白炽灯下越发的白,口吻却恶意到极致:“我被你藏着掖着,埋在黑暗里。谁又知道,你有我这样一个,像偷情一样的朋友?”楚谨朝瞳孔里的光,在他一字一句下,逐渐变得惨淡失色。肩膀倏的一塌,楚谨朝靠倒在床头,姿态再不像前几刻那般尖锐。揣测他的心理,算准了他的退赛,接下来的每一步按部就班,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滴水不漏。他根本不是舒临安的对手。椅子被拉动,在地板上发出摩擦声响。楚谨朝抬了抬眼皮,看见舒临安起身走到一面墙前,那墙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他的照片。什么心甘情愿被他玩弄,都是假的。织一张大网让他放松戒心,引诱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才是真的。楚谨朝冷笑出声,不知由此联想到什么,直了背,又恢复成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态,“兜兜转转弄出这么多东西。舒临安,你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和你在一起吧?”舒临安从照片中收回视线,转头说:“不可以吗?”楚谨朝面上讽刺毫不遮掩,一字一顿:“你妄想!”说着,又抬了下巴睥睨着看向舒临安,示威道:“有本事,抹了我的脖子啊。”“我怎么可能动你。”舒临安对他笑的温良无害,“我喜欢你还来不及。”“你好好想,我想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门和灯被同时关上,楚谨朝陷入彻底的黑暗。城市的雨,断断续续持续了很多天。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窗外传进来的雨声,都小的可怜。没有昼夜之分,楚谨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过着夜晚。乳白的小羊羔躺在他脚边,乖顺的一动不动。他的姿态从最开始的肆无忌惮慢慢变得畏首畏尾,就像一柄锋利的剑,在遭受过许多激烈反抗无果后,逐渐被磨平了棱角,成了一把钝剑。黑暗,限制,孤立。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学会独立思考时,往往会从最初乐观的想法转变为越来越消极的念头。继弟的针锋相对,继父阻隔的血缘,远在国外的离异父母,维持着表面关系的朋友同学。有谁会向他伸出援手?他们甚至可能,连他的消失都没察觉到。舒临安太厉害了。能抓住他这么多痛点,让他毫无反手之力。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从缝隙里露出的丁点光,是他每天迫不及待最想见的东西。“我答应你。”沉寂了许多天的嗓音,骤然发声,哑的有些不成音。舒临安打开床头边的灯,微黄的灯笼罩住半边床头。开关离楚谨朝不过半米的距离,但离了舒临安的手,可恨他无论如何都摸不到。舒临安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么快就向我投降?”“我好累。”楚谨朝不抗拒他的触碰,“我想出去。”舒临安沉默,半晌说:“我能抓住你一次,也能抓住你第二次。”楚谨朝阖了阖眼,在他唇上亲了亲,“我想出去……”舒临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哑声道:“再吻一次。”楚谨朝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舒临安做事的确□□无缝。夜里的雨又大了,他穿着雨衣,用手推车推着一个大纸箱往小区后门的垃圾站内走,用仅有他和箱子里人能听见的声音慢慢说:“竞赛失利,情绪崩溃,不敢回家。在黑网吧里待了一周后,被偶然路过的朋友撞见,告知家长。”纸箱一动不动,他把箱子拖到站略微干净的地方放下,顺手敲了敲纸面,“别想着捣乱,我在看着你。”雨势更大,楚谨朝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有废品站的人将这只纸箱收走,开着车运往下一个点。最终在一条偏僻的巷子前停下,黑网吧在巷子末尾,有人提着垃圾过来,和司机闲谈几句,那纸箱忽然被打开,楚谨朝面色阴郁的从里面钻出来,绕开成堆的废品,在监控的死角,下了车。巷子马路对面的街道停着一辆轿车,后座的车窗半摇,露出舒临安的脸。——我在看着你。楚谨朝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厌恶与恐惧如蛆附骨般冲击他的心灵,站在雨夜里浑身颤抖不停。舒临安在车子里等着他下一步动作,他却突然偏离计划,出巷后掉头就往大街的方向跑去。舒临安几乎是立刻就拉开车门追了过去,全然不顾后方同行人的劝阻,像失了智一般紧追楚谨朝不放。可他越追,楚谨朝却跑得越快。舒临安也开始颤抖,双眼充血,理智全无。被追赶的人终于在红灯路口停下,舒临安却不敢停下,“楚谨朝!”楚谨朝身形一僵,回过头来看向他,眼神里的憎恶与害怕,即便隔着雨幕,舒临安也能真切感受到。绿灯亮了,楚谨朝毫不停留的跑上马路,一辆失控的轿车在这时突然冲了过去,撞击声刹车声如同刺耳的魔音,震的舒临安身体忽然失了力。楚谨朝倒在斑马线上,有鲜红的血从他身下冒出来,混进冰冷的雨水里,成了千万段血丝,薄弱细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嘈杂声,尖叫声透过雨声传进他耳朵里。他的心房某处,好像在这一刻,塌了。第57章 歉哭天色微熹,积攒了一夜的雨水从窗檐上落下,日光拨开云层,雾淡了,雨停了。楚谨朝靠坐在床头,微垂着首,刘海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舒临安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一缕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在他的脸颊上,轮廓苍白又柔和,好似那光再多照上一阵,就要将他整个人融化。两个人,整宿未眠。舒临安花了一夜的时间,说完一段他和楚谨朝,不算美好的故事。“谨朝。”光太强,他被刺的眯起了眼,声音很轻,“对不起。”楚谨朝缓慢的抬头,同样被直射而来的光刺的眯了眯眼,眼睑下的青黑晕出淡淡的光。他上身又坐直了几分,错开光线的照射,舒临安的头从他肩膀上离开,双膝曲起,双臂环住,姿态蜷缩,“报警吧。”楚谨朝眉心微动,侧目看向他,只听他继续说:“囚禁是事实,我全部都认。”说完,他歪过头,视线和楚谨朝交融,露出细白的小虎牙浅浅的笑,“能被你亲手送去审判,这样很好。”楚谨朝抿住唇,但很快又松开,“不需要。”他注视着舒临安的眼睛,声缓却轻,“我只是在朋友家里居住了一星期,忘记通知父母。”舒临安眼眶泛红,有泪在里面摇摇欲坠,他哑声说:“我不值得被原谅。”“那我也不需要你去自首!”楚谨朝突如其来拔高的声量让两人都愣住,互相对视着,却吐不出半个字。这一晚上,楚谨朝接受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他现在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还来不及消化,乍一听见舒临安想要报警,除了阻止对方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他深吸了口,别过眼不去看舒临安的眼睛,“我现在很乱,你让我回去想想……”楚谨朝侧身下了床,舒临安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的背影离开。舒临安的眼神犹如实质,让楚谨朝一时无法判断那里面到底是何种情绪多些,却也情不自禁的在门口停下脚步,转头道:“什么事情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别去自首,答应我舒临安。”舒临安环抱住膝盖的手臂不自觉一松,他缓慢的点了点头,“……好。”清晨六点过,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楚谨朝上了首发的公交车,有些浑噩的坐到靠窗的位置。听过舒临安彻夜的讲述,他此刻本应该抱有许多混杂的情绪,愤怒悲伤难过屈辱,诸如此类,然而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他的情绪毫无波动。他的脑海里根本回想不起半点关于舒临安讲述的片段,以至于在这段故事里,楚谨朝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当事人中的其中一个,反而像是在听着舒临安,讲着别人的故事。也许不仅是丢失记忆的原因,潜藏在他身体深处,眸中名为情感缺失症的病状也在潜意识的作祟。但到底是受前者还是后者亦或者两者皆有的影响,楚谨朝当真分不清。他现在脑海里尚且清晰的只有一个结论,在这段故事里,舒临安虽然不见得是好人,但他楚谨朝本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渣滓。一个恶意玩弄舒临安情感的混蛋。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负罪感与愧疚感源源不断的袭向他的大脑。楚谨朝从前也幻象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可就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伪善阴暗的人。这太不堪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站下车回了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混混沌沌的,拉开门,与穿好校服正要出门去学校的莫袅打了个正面。莫袅的脸色也不好,眼睑下面有着和他一样的青黑,见到他下意识的扳直了身体,“你不是去同学家里了?”楚谨朝点头又摇头,做着自相矛盾的动作,“你去上课?”“运动会第二天。”莫袅不声不响的打量他,“不上课。”楚谨朝脱了鞋放进鞋柜里,给莫袅让开了路。莫袅看着他欲言又止,把书包往上提了提,拧开门把正要走,又听他说:“你今天有比赛项目吗?”“没有。”楚谨朝把背上的书包往角落一放,“那不去行不行?”莫袅猛地回过头,楚谨朝满脸疲惫的揉着眉,他默了半晌,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行。”成件的啤酒从家里的库房里被拖了出来,楚谨朝三两下开封,单手拉了瓶盖,仰头喝起来。他这幅一反常态的模样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事,莫袅本想劝阻,但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烦心事,一言不发的拿起啤酒,也喝上了。十七岁的年纪,家中无人管束的放纵,两个少年各怀心事,越喝越沉。瘪了的易拉罐成片倒在地板上,将他们团团围住。楚谨朝往后一仰,靠在沙发的角上,“莫袅。”莫袅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听他喊自己,嗯了一声,“干什么?”楚谨朝望着天花板的眼神都开始发虚,“我以前,是不是很渣?”莫袅打了个酒嗝,眼神还算清明,“你想起来了?”楚谨朝幅度极慢的摇了摇头,“听别人说了……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渣男……”从他现在的视角来回看那段故事,纵使舒临安有过失,但他的所在所为却是刺激了舒临安犯下过错的导火|索。如果没有他一开始抱着玩弄和戏耍的心态去对待舒临安,他和舒临安那时,绝对不会以那样伤人伤己的惨烈结局收场。许是酒意上头,楚谨朝竟然觉得喉间有些发涩。他有些惋惜,如果那时,他没有那样恶劣的对待舒临安就好了。莫袅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边,头靠在离他头不到两公分的位置,说出的话都夹杂着浓厚的酒气,“你不是渣男,你一直都很好……我喜欢你。”楚谨朝眼也不眨的看着天花板上的那盏吊灯,慢吞吞的说:“我也喜欢你,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啤酒瓶身在莫袅的手里变了形,他看着楚谨朝的侧脸,大概是醉了,才敢问出这些话,“舒临安,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