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声笑了一下,无神的眼睛被遮翳在睫毛下,嘴角的弧度透出一丝苍白。
季声说:“谢知津,我眼盲,但心不瞎。”
谢知津的手指缩了缩,他不敢再去看季声,只能又开始手足无措地揉自己的裤子,他竭力忍住眼前的一阵眩晕,接下来的车程里只剩下耳边来来回回的幻听。
谢知津,我眼盲,但心不瞎。
谢知津不知道季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季声是怎么做到在知道了车祸的真相之后还能气定神闲地去扒录音。
若是以前倒还好,季声看得见,会用au,可以发微博。
可季声现在看不见,便要拜托同事去帮忙,要耗费比之前更多的精力去做一件十分容易的事,要在最不愿意欠人情的时候去麻烦别人。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谢知津,漫长的时光里,伤害他最深的那个人。
谢知津熬过那段最强烈的眩晕之后终于能够出声说话,嗓音却有些哑了,他近乎无力地:“可是是我把你害成现在这样的。”
“撞我的人是林先宥,指使林先宥的人是白誉,跟你没关系。”季声摇了摇头,缓缓说:“你如果非要说跟你有关系的话,那么你为了我跟白誉撕破脸皮,把整个公司推上风口浪尖,我们两清了。”
……开车的阎迟沉默得像块石头,谢知津反应了一会儿,侧首看向季声,而后艰难地笑了。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
至纯至善,永远揣着善意鼓舞人心。
舆论压力过大,谢知津如果出现在公共场合恐怕会惹人注目,为免冲突,南乔直接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报社。
用季声的话说,现在网络上的舆论良莠不齐,谢知津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出面做出说明,但仅仅靠禾信的公关团队是不够的,最好是有权威人士对这件事进行报道。
——南乔愿意帮这个忙。
阎迟没上楼,在车里等他们,季声沉默地牵着季多福走在前面,谢知津跟在后面,几乎是忍了又忍才没有上前去扶他。
南乔已经在报社里等着了。
在季声还没有与谢知津决裂的时候,谢知津就曾答应过南乔有时间接受他的采访,只不过那时候是看在季声的面子上帮南乔的忙,如今是看在季声的面子上让南乔帮自己的忙。
谢知津说服自己,虽然这两件事概念不一样,但中间都牵扯到了一个季声,也算是本质相同。
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比起自己的名誉、比起禾信偌大的公司、比起他父亲死前的遗憾,都没有和季声之间的那一丝牵连重要。
孰轻孰重,他早已经分不清楚。
这场针对禾信传媒谢少爷的采访十分正式,季声他们到的时候屋里正在架机位,等到采访设备都调试好了,南乔请谢知津进去。
谢知津却小心翼翼地看了季声一眼,“能陪我进去吗?”
那种语气像是一个独自要去牙科诊所拔牙的小学生。
季声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他实在温柔十足,温和而坚韧,即便从未对现实妥协,但永远多了一份容人之度。
等到谢知津和季声都坐在报社的办公室里,南乔的采访正式开始。
“谢先生,日前网络上有许多针对您的言论,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并不属实。”谢知津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镜头之外的季声,力求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而不辜负季声的一片苦心,“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那段录音是有人恶意合成的,至于对方是谁,相信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轻轻往背后的沙发上靠了一下,双手交握,一瞬间又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谢少爷,“希望大家以后还是不要听信这些片面之词,生意场上的事情,从来都不能只看表面就下定论。”
南乔继续问:“如您所说,禾信传媒资金链的问题并不是由您授意的?”
“当然不是。”
“可为什么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您却迟迟没有给出答复呢?”
谢知津张了张胳膊,让左臂上的孝可以暴露在镜头里,“如你们所见,我的父亲因病去世,实在没有心情应对网络上的舆论。”
南乔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开始升华这场采访的格调:“那么谢先生,在您看来,资本与名利哪个更重要?”
“都不重要。”谢知津回答:“现时段的资本难以消除,世俗永远有名利场,就像钱钟书先生的《围城》,有人想要挤进去,有人想要跳出来,但这两种方式我都不是很认可。”
“那您认可的是什么呢?”
谢知津便笑了,他静静地凝视着角落里坐着的季声,徐徐道:“我只需要赚够给我的爱人买玫瑰花的钱就可以了。”
“贪心不足的话,我想再送他一只气球。”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