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沈非衣同秦玉凝回了宫之后, 到了傍晚,礼乐坊便托人进宫送了消息,说言白乐师身子抱恙, 近些日子许是不能为沈非衣和秦玉凝教曲子。
具体什么时候能交, 这小厮倒是没说, 只是说届时言白会托人进宫请二人。
原本这言白名气大,教两人时,宫里头也只叫人传了个话,并未给银子。
这会儿言白抱恙托人传话进宫, 太后也不是这等不通情达理的人, 应下后,还特地吩咐人送了一箱珠宝, 还有一根人参。
也算是对言白这些日子教秦玉凝和沈非衣学乐器的交代。
这礼乐坊去不了了,沈非衣只能和秦玉凝在宫里待着,出宫倒也是可以, 就是沈君晔消息实在是太过灵通, 秦玉凝去哪他都要跟着。
一来二去两人觉得沈君晔碍眼,也懒得再出去跑了,只待在舒玲殿消磨时间。
沈非衣自打去礼乐坊回来找了沈裴一趟,她被迫在书房与沈裴行了那事后,两人便大吵了一架,便再也不曾去找过沈裴。
那日的情景她到现在还历历在目,玉桌上一片狼藉,可沈裴丝毫不肯放过她,她从一开始的抗拒, 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
可偏偏到了最后, 她的抗拒已经消失殆尽, 则是变成了回应。
沈裴见她越是回应,便越不肯放过她,到最后她腿软的站都站不稳了,这才收了心思。
这几日沈非衣与沈裴之间微妙的氛围,若说别人看不出来,但秦玉凝不可能看不出来。
自打上次去岁玉宫撞破两人之间的事后,秦玉凝日后回想起来,便发现之前她所误认为沈非衣与沈裴只是关系好的想法,立刻被她推翻了。
有时她的确会疑惑,两人即便是亲兄妹似乎也到不了这般要好的地步,如今再看,瞬间明了。
她从未想过要害沈非衣,也绝不会将这件事抖出去。
有时她还会听沈非衣同她说一些沈裴的事,见沈非衣说的开心,她自然也听得开心。
先前沈非衣来找她,一天时间许是会在她这里呆上个大半天,现在除了晚上入睡,几乎都呆在了舒玲殿,有时还留宿在她这里。
甚至连沈裴也从未提及过了。
秦玉凝只觉得蹊跷,可她也不好过问,直到乞巧那日——沈非衣为她选了条裙子,拉着她去逛晚上的街市。
她愣了一下,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表姐说要同我去?”
沈非衣闻言,视线扫了一圈,便笑道:“小拙和浮玉也跟着我们去的。”
秦玉凝想问的不是这个,原本她只是猜测,可见沈非衣这般反应,心里大抵也是认定了她与沈裴之间出现了问题。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这才问道:“表姐不叫上太子表哥一起去吗?”
“啊...”沈非衣似是没料到秦玉凝会这般问,她愣了片刻,当即便又缓了过来,“我叫他做什么,七巧本是女子的节日啊。”
秦玉凝见沈非衣并不直面回答,便莞尔一笑,“说的也是。”说罢,她拉着沈非衣的手,“表姐你等我片刻,我将裙子换好,便同你一起去。”
这裙子是沈非衣特地为她选的图样,前些日子沈裴为了哄她,亲自给她送了一匹上好的鲛丝料子,她当即便裁了两件裙子,其中一件便是秦玉凝方才拿去试穿的。
沈非衣知道秦玉凝出身武将世家,便挑了紫玉兰的图样命人绣上。
不多时,秦玉凝从内室出来。
那一袭浅紫极衬秦玉凝的肤色,紫玉兰并非是镶嵌在裙摆,而是隐在裙褶里,迈开步子时,才瞧见了那若隐若现的玉兰花。
立在那里时,玉兰花被隐在群褶里,便多了分素雅。
沈非衣与秦玉凝不同,她个子要高一些,面容也偏冷。那裙子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在裙摆围了一层两指宽的紫色绸缎,腰间的系带打结垂下,倒也端庄典雅。
两人并未带上围帽,而是带着面纱出了宫。
沈裴送给沈非衣料子时,还特意挑了两匣子步摇和簪花。
她与沈裴生气归生气,可那簪子却是极好看的。沈非衣自小在金银窟里长大,却也喜欢这些精致的物什。
她挑了几个喜欢的步摇和珠钗戴上,还叫浮玉为她挽了个并不过于繁琐的发髻。
来找秦玉凝时,她还挑了几个发簪,用帕子包着,待见了秦玉凝,好亲自为她戴上。
两人说是盛装,倒也不算是,那面纱一遮,谁也认不出谁。
出了宫,要走到长定街繁华的街市,还需要走一段路,沈非衣便安排了马车。
只是刚出了舒玲殿,走到停马车的地方时,却瞧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沈君晔似乎在此等候了多时一般,连马车都自己带上了,就停在了沈非衣准备的马车后头。
两人走到跟前停下,还未开口,沈君晔便拱手道:“九妹妹,表妹。”
一一喊过后,他才站直了身子,看着两人微微笑道:“今日乞巧,我心知二位妹妹要出宫消遣,便在此等候。宫外人多眼杂,你们两个去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放心,此去不妨同行?”
这人也到了,马车也准备好了,沈非衣也不好不让沈君晔去,况且沈君晔这般,不过也只是为了秦玉凝。
沈非衣便客气笑道:“大哥担心我们安危,此行同去我们自然开心。”
浮玉跟在身后,低着头,闻言心里暗暗的嘟囔了一句:开心个屁。
沈非衣说完,便看向秦玉凝。
秦玉凝晓得这是沈非衣询问她的意思,便也跟着点头,“多谢表哥关心。”
两人并未多说,估摸也是对于沈君晔这般厚脸皮见怪不怪了,便各自上了马车,一同出了宫。
从郢都成门外一直到宫门口,最短的便是长定街,这条街约莫有四五十里的路,而闹市则是在出宫十里之后。
这皇城跟下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若是将那小摊摆在府门口,小贩来回吆喝,这般扰人清静也不是个法子。
只是能住在皇城根下的,也并非只是朝廷命官,还有一些富商,故此,越是靠近皇城跟下,那宅子便越是昂贵。
马车大概行了两柱香的时间,这才到了闹市,浮玉和小拙将沈非衣同秦玉凝逐一扶下了马。
大致扫了一眼,瞧着也是灯火通明,可这街市上并没有太多的行人,路边的商铺望进去,也瞧不见几个小厮。
甚至还有些人结伴着朝前方跑去,似乎前头有什么稀罕事。
沈非衣住在宫中,外头那些个稀罕事也没听到过消息,见陆陆续续的有人往前头跑,不由得便也好奇了起来。
她找了个就近的小摊问道:“姑娘,前头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跑过去凑热闹?”
那摊主是个年轻姑娘,瞧着也不过二八年华,闻言便也笑道:“礼乐坊今日乞巧特地献曲儿呢,听说里头的言白乐师也要出面弹奏,一个个都好奇的不得了,所以才急着跑过去听呢。”
这女子说话时,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向往。
沈非衣大致扫了一眼,瞧见周遭的铺子留下的不过都是些年纪大的老人,唯独这女子格格不入的守在这里。
她便问道:“姑娘为何不也去听听?”
女子听了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摊子只我一人在此,若是去听了,需得将这摊子收起,家中父母身子不好...”
她话不曾说完,只是浅显的解释了一下,便不再开口。
这女子瞧见了两位姑娘穿着和气度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估摸着两人年纪同自己也差不到哪儿去,不觉得便有些自卑。
她又生怕说的太惨,两位姑娘可怜她,又怕两位姑娘觉得她故意卖惨。
沈非衣闻言便笑了笑,而后看了一眼女子架起的小摊。
小摊上都是一些女子用的首饰和胭脂,还有一些珠玉,只是成色看着不好,约莫也就几个铜钱便能买到的东西。
沈非衣捏起了一串琉璃的串子,刚拿起,那琉璃串子却是一不小心从手中溜走,落在了地上。
沈非衣想要去捡,浮玉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想要拿给沈非衣。沈非衣便眼疾手快的“哎呀”了一声,蹙着眉头道:“摔碎了。”
浮玉也是个聪慧的人,一听便知沈非衣是什么意思,便连忙将琉璃串子窝在手里,退在了一边。
沈非衣便看向那女子,语气颇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不小心将这珠串给摔了。”
说着,她摸了摸手腕,发现只有铃铛,便开口道:“我今儿没带镯子,我不仿用簪子抵给你罢。”
沈非衣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拔掉自己头上的簪子。
那女子自然知道沈非衣鬓间的簪子是极好的东西,便是他整个摊子的东西,恐怕都不及一支。
她连忙摆手拒绝。
女子话刚落下,沈非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便松了手,回头看了浮玉一眼,小声开口道:“今儿带碎银子了么?”
浮玉点了点头,也小声回道:“带了,碎银子共带了两袋。”
闻言,沈非衣便看着那女子笑道:“姑娘,这簪子珠钗可都是你自己做的?”
女子点了点头,“手艺拙劣,让姑娘见笑了。”
沈非衣连忙摇头道:“我瞧着十分精巧,好生喜欢。”说着,她便对着身侧的浮玉吩咐道:“将这一摊子的首饰全包起来吧。”
那女子一听,又是惊又是喜,即刻浮现一抹笑,手忙脚乱的将那珠钗收起,交给浮玉。
趁着浮玉折回马车时,沈非衣笑着对那女子说,“姑娘今儿这摊子打烊了,可以去礼乐坊听曲了。”
那女子看着沈非衣十分感激,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便只能重复的说着多谢姑娘。
浮玉做事利索,不一会儿便回来了,要为这女子付银子。
女子一边算着,浮玉也不停,一边解着腰间的荷包,将那其中一个钱袋子解开后,小心的放在了小摊上。
沈非衣便笑着解释道:“我今日只带了这些铜板,兴许是够的,不必找我了。”
浮玉的钱袋子大约有手掌那般大小,那女子估摸着是给的多了,她这东西都是不值钱的,可见沈非衣要走,知道这富家千金不稀罕这几个铜板,便感激的道了谢。
待沈非衣等人走远,她将小摊收拾妥当后,想要将铜板倒出瞧瞧看看有多少,只是刚打开,却瞧见里头满满一袋子细碎的金子。
她惊了一下,刚想开口,一抬眼,便见那几人已经走远了。
沈非衣认得礼乐坊的路,便一路看着小摊上新奇的东西,挑挑拣拣,慢慢悠悠的往礼乐坊赶。
她倒是不稀罕言白弹曲,平日里学习的时候也听够了。和别人不同,她和秦玉凝出来,纯碎是为了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