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情最低落的现在, 他竟然能想起一双眼睛。
而且想起时,周身的孤寒感受慢慢地退却,心头萦绕的是一种温凉的柔和感受。
不剧烈不明显, 柔和之中却又带着几许后知后觉钝痛。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
正好是在十七八岁的年纪, 他在冰洞躺了三年, 他还不懂那是什么情愫, 什么思念……
那个懵懵懂懂的年纪里没有残荷听雨,没有秋风画扇, 只有冰洞三载,南柯一梦。
猛然惊醒之后, 他的思绪还是追逐不到那一双飞扬眉目的主人, 当微热的灵识冷却下来, 又是一身的寒凉。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长眉微微压低,唇角不悦地扯平。
扇尧次日刚起, 换了一身劲装白衣在后院练了一会儿剑,她练剑的位置在后院, 很隐蔽,通常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她将宿山派剑法打了两遍后, 听到后院的门响了一声, 很轻的“吱呀”声, 她顿时收了剑。
一大早有贼进来?这贼没事吧?连长青县主府都敢偷?
她提着剑往后门走。
结果……与那“贼”撞了一个正着。
“竹大哥?!”
“……”姜涅推开门的时候便感知到后院有人,他以为是一大早那个牡大在练刀,因为他知道牡大等人住在后院。
他没想到是她。
只是这一刻他盯着她这双眉眼, 愣了一下。
他微凝起眉, 和那双眉眼似乎有些共同之处, 不全像,也不是不像……
他怔住了。
但很快他的思绪被一到声音打断了。
“小姐,早膳准备好了。”牡大在门廊外喊了一声没有进后院。
姜涅刚才想动用灵识被打断后,再次动用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
扇尧将剑藏在身后,似乎是不想让他看到,她笑了笑:“竹大哥,去吃早膳吧。”
姜涅不知道自己的唇角已微微扬起。
还怕他没看到她藏着剑吗?
有没有可能枫子序的表妹,早就已经不是那个躺了十年的阿叶了……?
想到这个可能姜涅的步子一顿。
因为以前不在乎这个问题,他知道很多枫子序不知道的事,也没想着要质问这个阿叶什么,毕竟她怎么样和他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关心起这些问题了。
是因为这一双似像非像,似曾相识的眉眼?
也许吧,他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只要稍微认真一想,他便笃信此阿叶非彼阿叶。
是,她的里子早换了。
什么时候的事?毋庸置疑,是聚府躺了十年的阿叶醒来的时候?
郑回伸着懒腰从他们面前走过:“侯爷,我们吃饱了赶紧回去吧。”
牡大看见了,刚才给郑回传话的人刚走,应该是大岳城出了什么事。
姜涅一听瞥了他一眼,郑回不是特别急性子的人,这么说一定出了大事。
一顿早膳不光他二人,所有人都吃的很匆忙。
很快郑回的人赶着车停在了县主府门外。
临别时郑回收了折扇拱手一礼:“多谢县主款待,就此告辞了。”
马车穿过长青县大街的时候,郑回发现好几条街都是大门紧闭,长青县的营生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呢。
不过也快了。
旱兽除了,地里的种子会抽芽会长高会开花会结果……
只要熬到春天就好了。
姜涅赶回大岳,守卫人来报:“侯爷,城中发现魔教人的行踪。”
大岳城不小,守卫跟丢了,但他们确定是魔教的人。
这几个守卫是枫子序的心腹,是在祗山城时指派给他,他带着这几人从祗山城到铜镇又到长安,如今这几人跟着他来了大岳。
郑回听了看向姜涅:“我们可以秘密戒严,再连夜彻查。”
放在以往魔教本身看不上大岳,大岳发展的也极差,可现在姜涅来到这里,魔教的人为了给他们的首领报仇也跟到了这里。
郑回的人一直在暗查魔教,魔教教主有四大护法,护法之下有八大首领统领的地方遍布东西南北,被姜涅弄死的这个他还没有查到具体的身份。
他知道皇上派去的皇城司的密探被魔教弄死了不少,他不知道皇上和魔教之间有什么“秘辛”但他能猜到这背后肯定有故事。
皇上表面上看着确实是想弄死魔教,仔细一想皇上并不敢大刀阔斧的去做,也并不敢将矛头直指魔教,一面是因为冰族给的压力,一面是因为朝臣并不受皇上的掌控……
皇上前半生花在夺嫡上,夺嫡之后又陷入非常长的倦怠期,其后二十年的时间也只是解决老丞相一派。
郑回还不知道当初天乾皇帝打下八百里秦川,再到皇上夺嫡,他们都曾经依靠过魔教。
但过去这类传言也有,只不过到了现在没人敢议论了。
郑回正想坐下倒杯茶,等他坐下再抬头时殿前哪里还有那侯爷的身影。
郑回抹了一把脸,想到这侯爷去吉城那晚便受了重伤,这真要是出事了,他这项上人头就等着被削吧……
“生死由命。”他嘀咕了一句,提起水壶径自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只要天不塌下来,他郑回便只想着升官发财。
“侯爷,原本抓住了一个,但属下失职不知那人带着霹雳弹,让他跑了。”半夜,守卫赶来向姜涅复命,“属下已下令封锁城门了。”
魔教的人已经被惊动了这会儿能逃的差不多已经逃了,守卫也没指望能抓到人。
姜涅点点头:“无妨,你们守好城门即可,若有可疑的人立刻抓起来。我出城几日,若有事去找郑大人商量。”
说完,他调转马头向城门奔去。
问题还是在酉庄,酉庄是离大岳城最近的魔教据点,姜涅自然不懂这个地方为什么能在雍朝存在这么多年。
有人说他的背后不是魔教只是和魔教息息相关而已,有人说当年天乾皇帝麾下jūn_duì一半的金钱来源都来自酉庄。
但酉庄于姜涅而言,是心口的钝痛,是灵识都不愿去回忆的隐秘,是想起这两个字便让他莫名的无法释怀……
他不懂为什么那么恨那个地方,恨到想将它毁灭。
他握着马缰的手,手指尖又泛起银白色的光,这是他灵识外泄的征兆。
每当他想着强行用灵识开启回忆之门,便会产生这种后果。
上一次想起时他放弃了探询究竟。
这一次却是咬牙切齿地想要想起关于酉庄的记忆。
耳边划过一阵刺耳的风声,他的发丝被吹起,身上的银饰发出一阵震颤声。
一道细碎的光一闪而过,他一偏头,一根银丝从他的眼前弹过。
当飞出去的银线以极快的速度弹回来时,他已离开马背,悬立于夜空之中。
仅是这一幕,他的脑海忽然浮现一个画面,几个声音像是从耳畔划过一般……
“谁允许你卖头发的。”
“小子你很懂哦,之前是对阵过倪红巫?”
“别愣着了,快滚。”
“桓无一,你没有受伤吧。”
“……”
记忆之门似乎是透出一点缝隙。
他听清楚了那个女孩的声音……
那双飞扬神采,明媚清朗的眉目,是这个女孩的。
或许他们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吧?
当那道银丝再度向他的方向伸展来,在他眼前一尺的地方爆裂,碎成一段一段的银针。
他冷笑着,似问非问:“倪红巫?”
他的话音刚落一团黑雾向他袭来,只是眼眸微动,掀起眼皮之际,那团黑雾在他眼前散开。
漆黑的四周传来一声惊叹,姜涅眯起眸,抬手间一团银雾向那个方向打去。
那人闪避后,身体显现出来。
只有阴魔功十层以上的人才会的潜隐?姜涅深凝着此人,似乎是在确定他是不是之前伤他的那个?
想知道,再和他打一遍即可。
姜涅思索之间,手心运起一股力量。
那人也猛地看向他的手,他在姜涅出手前解下腰间的软剑,剑刃极细,姜涅算准了避开却不料那剑刃上迸出几缕银丝。
银丝划破了他的脸颊,一丝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
姜涅微睁大眼眸,刹那间一股极强的力量从胸口迸发——
宛若烈火灼伤着心脏,他一时难以忍受,让敌方闪身到了他的后背。
对方被一团黑雾笼罩着,极快的速度将剑刺向他的脊背。
听到他的低吼声,黑影的脸上浮现一抹狂喜。
却不料,这人突然从眼前消失了。
“一天换一个样,是怕我认出来上次和我打的人是你?”
姜涅唇角上扬,笑意凝固的刹那间,手指穿透了这人的胸膛。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背后伤人,我要你看着我是怎么捏碎你的……”姜涅的双眸冷厉地凝视着黑衣人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