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付租金,眼下有个问题,还想请黎老师帮我解决一下。”顾贺良循循善诱道,“若是成了,就把那房间长期留给黎老师,想什么时候来住,就什么时候来住,怎么样?”
黎煜呆了呆,“还有这种好事?”
顾贺良垂眸看他。一片不长眼的粉色花瓣落在黎煜略长的发梢处,像是小花精还未完全掌握化成人形的手段,时不时会露些让人心生柔软的马脚。
而他自己则是志怪纪录里的书生,误入妖精的幻术而流连忘返。
“顾老板需要我解决什么问题?”小花精期待地搓手手问道。
顾贺良盯了他半晌,这才道:“我在考虑撂地的场地选址问题。”
这些江湖艺人撂地有一个规矩,叫“相挨相隔一丈”。意思就是说,艺人在表演的时候,需要间隔一定的距离,互相让买卖。比如说撂地说相声的人,如果隔壁就是敲锣打鼓耍猴的,自然就会抢了买卖,这是要犯众怒的。
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讲感情、论义德、充满人情味的规矩。
尤其是现在城市里,各个地段的人流量有天差地别,年龄分布也大有不同,更何况还会受到旁边建筑职能的影响,不同的撂地场地,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流量。
按理来说应该是由掌穴说了算,但是顾老爷子还在江南吃春笋品鳜鱼。顾贺良虽然手有实权,不过他的师叔辈分儿比他高,相声这行格外重视长幼尊卑,因此他很难开口决定。
听了顾贺良的话,黎煜道:“这好办,既然你们双方谁也不能决定,那就让场地分配公平公正公开呗。我有个提议,您听听看,可行不可行?”
他们二人在小花园里谈天说地岁月静好,前院可没这么安宁,顾贺良的师叔邱东麟带着他那波徒弟来了。
这个辈分儿要从顾宝深顾老爷子这边算起。嘻缘社的学员满天下,但真正拜在顾老爷子名下的也就六个人。顾贺良虽然打小儿跟着顾老爷子学艺,但实际上他的师父并不是自己的亲爷爷,也不是他的父亲,而是顾宝深最小的徒弟。
但小徒弟早些年发生了些事故,没熬过去,人没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老爷子也就一直没再给顾贺良安排旁的师父,自己亲力亲为教他。
其余五个徒弟,基本自己陆陆续续都干出了些名堂。这三徒弟邱东麟,就在天津开了茶馆,自己掌穴说相声,并且招募了好些学员。
在天津地界,观众的口味比较挑,对曲艺标准要求在全国都可以算得上是拔尖儿。邱东麟前期靠着顾老爷子的名声闯出一片市场来,而后也是靠自己的实力,站稳了脚跟。如今还成了天津曲协常务委员,更是觉得可以与顾家的老一派一论高下,这才来“巡视”一圈。
顾贺良现在在后院,前面就暂且由周贺昀应付。
“师叔,顾老板有点要事在忙,您先坐着喝点茶?”周贺昀跟在邱东麟身后。
“没事,甭客气,什么茶我没喝过,又不图你这一口。”邱东麟背着手,“你们倒是勤奋,平日里都是谁指点你们啊?”
周贺昀回道:“大多公共课程是由顾老板来上,有时也会请些专业老师。”
“我师父现在很少来亲自指导了吧?”
“对,老爷子年纪大了,不麻烦他老人家。”
邱东麟斜睨他一眼,“那也就是说,你们这儿老师的最高水平,也就刚刚到顾贺良那样儿的了?”
周贺昀听出话中带刺,但笑不语。
“如今师父也只落得一个小娃娃挑大梁,人丁真是越发稀少。”邱东麟叹了口气,“今儿也难得,就让我来看看你们的功课如何吧。”
邱东麟身后的一位中年男人开口提醒道:“师父,咱们过两天还撂地呢。”
邱东麟摆摆手,“没事,这是我身为师叔该做的事情。”
见邱东麟环顾一周正挑人点评,孟春扬一撩大褂,迈步走到他们面前,微微弯腰一拱手,脆生生地说道:“师叔,初次见面,我叫孟春扬,这一辈儿里属我最小,本领最差,还想请师叔先点评我。”
“好,初生牛犊不怕虎,相声演员就是要这种精神。”邱东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来一段什么?”
“我有一段<大保镖>,贺良师哥说我使得不好。但是我也不知道好是怎么一个好法儿,想听听师叔您的意思。”
邱东麟点点头,“我来给你捧,开始。”
相声界有句话,叫“文怕文章会,武怕大保镖”。《大保镖》这个活儿不容易讨巧的原因,不是里面那段贯口,也没有复杂的腿子活儿。而是如果相声演员自身功底不够的话,很难有好看的身段体现,将角色融入在表演里。
孟春扬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辈儿,上来就大言不辞地来一段《大保镖》,着实有些唬到了邱东麟他们。
孟春扬本身长得就俊中带痞,更何况暗自也憋了股劲儿,前面的几段贯口意外地都表现得还不错,人物形象也渐带了起来。
又到那句“我来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这里逗哏演员为了表示自刎而几欲摔倒,要靠腰力站起,孟春扬三番五次地在这里乱了节奏或是压根站不起来。
在场的嘻缘社学员都替孟春扬捏了把汗,盯着他向后摔去,竟是在贴近地面的时候头一次稳住了身子,站直而回到原位。
“好!”周贺昀带头鼓掌叫好,紧接着在嘻缘社的学院这边,一阵激烈的掌声和叫好声震震如雷。
小孩的眸子亮晶晶的,但还未等他回味成功的喜悦,就在这一片叫好声里,邱东麟皱了眉头。
“这有什么可鼓掌的?这种基本功都做不到,还给观众看什么?”邱东麟毫不客气地说道,“这身段演<大保镖>,着实还差得远。到时候撂地,别拿这个出去,省得给顾老爷子丢面儿。”
先前说过话的中年男人砸挂道:“师父,毕竟这不是天津,谁看业务啊。春扬师弟这么帅,不玩活儿往台上一站,就有人买票去看了。”
这话音一落,引起他们几个师兄弟的一片共鸣。
“听说顾少班主的观众男女比例1比7,还搞什么后援会粉丝团,果然靠脸吃饭就是容易。”
“怪不得嘻缘社这两年长得不错的同行这么多,看来都是受顾少班主的影响。”
“哈哈哈,不如咱也搞个相声界男团选秀?出道之后说群体相声,效果保证不错!”
孟春扬听他们论到了顾贺良头上,顿时就火了,声调提高了些,“怎么说话呢你们?少拿我师哥说事儿!你们自己卖不上座,就把自己想的那点腌臜事说出来污人耳朵?要是这么憋屈,来来来,我奉陪到底!”
“小孟!”周贺昀单臂挡住他,“你少说两句。”
中年男人也站出来与他对峙,“嘿,你这小屁孩够哏的啊,你是说我们说错了吗?”
“说得没错!”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走过来的正是顾贺良和黎煜,刚刚就是黎煜在接话。
众人只听他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我们顾老板就是长了一张惹是生非的脸!怎么啦?”
作者有话要说:
票活儿:是指艺人之间互相帮衬一把,不收报酬
平日里可曾读过什么书:之前贾宝玉见到林黛玉的时候,问过这句话
腿子活儿:相声里为了学唱或者表演一段情节,俩人分包赶角儿,进入角色来表演,然后还要退出来叙事,该解释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