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 原书中不会讲,扇尧一介剑修关心的是书里的道法仙途,她也不会刻意去了解。
她尚不知叶府管家的立场, 叶府的立场。
但她隐约能知道叶飞凰是皇上一心想排挤的人。
雍朝皇帝五十岁,但他膝下无一儿半女, 这也导致了雍朝朝廷长达十多年的动荡, 这十年间被处死的皇帝的庶兄庶弟多达七人。
还剩下的与皇帝有血缘关系的王侯一个巴掌不到。
叶飞凰与司季都是老丞相一派, 但苗疆十六部的首领姜涅的舅舅那可是皇帝亲手扶起来的,十六部能在混战之后一统这个皇帝帮了很大的忙。
皇帝借着寿宴传召十六部的首领进长安, 别人只当是为了祝贺生辰,但叶府管家知道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
扇尧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恭敬站立的管家, 望向远去的河灯, 她站了一会儿, 直到长夜河对岸的祭祀的歌声传来, 她才转身向马车走去。
八月初,叶飞凰拿下一场小捷后匆忙回京。
如扇尧所料, 这位便宜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有着冷硬的眉目, 五官不算特别俊朗也不至于丑陋,但一双眼十分有神让人不敢直视, 和这样的人相处很累, 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至于他的眼里有没有对阿叶这个女儿的疼爱, 她暂时看不出来。
在一顿午膳中结束了与这位父亲的“较量”,扇尧跟着婢女离席。
而大厅里,叶飞凰看向管家:“她一直是这个态度?”
管家想了想, 点点头。
叶飞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本来没看好, 没想到阿诺生的还不错。”
他提起的阿诺是叶爻生母的闺名。
“大人, 有几句话关于爻小姐的,老奴不知当不当讲。”管家垂着眉眼眼观着鼻。
闻言,叶飞凰转身看向他,示意他快说。
“爻小姐,似乎对那苗疆少主格外用心。”
他斟酌再三还是用了“用心”二字。
叶飞凰:“你说她让婢女打听万国馆的地图?”
“不仅如此,爻小姐中元节那日想要去长夜河放河灯,恐怕也是为了去万国馆。”若不是他看得紧,恐怕她都能偷跑去万国馆。
叶飞凰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出有节律的声音,勾唇道:“看来与司家的婚事要快一些了。”
与司家的口头婚约最想履行的恐怕是叶飞凰。
因为只有这样,司季才会想方设法保他,他才不至于像老丞相那样被迫告老还乡。
现在朝廷上还能帮到他的恐怕只有司家了,不然等着他的就是戍边戍一辈子的边!
为什么皇上想要他去戍边,他心里清楚,十年间七个皇帝的庶出兄弟相继被弄死,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他叶飞凰呢……
表面上司家嫡长子司厉安被流放了,实际上皇上非常看好这个后生,只不过是在给这个孩子一点磨砺而已。
正因知道这一点,叶飞凰才会想办法抓住司家这根救命稻草。
司家虽然是丞相一派,但司厉安的伯母是藤花长公主,长公主当初与驸马战死在燕北,那时他们都还年轻大婚也不过半载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司厉安作为司家第三代的嫡长子本该是要过继给长公主的。
皇上与藤花长公主幼时感情甚笃,自然会移情司家。
八月初十,管家将给新做的衣裙送来了。
淡雅的白,雅致的青灰,裙子上以绿色银色丝线绣着许多叶子。
这很符合叶府整体的审美,她知道叶飞凰很喜欢青灰色,他的直裾和战袍几乎都是这样的颜色。
叶府的家具门帘也多是以这样的色调为基础。一个喜好固定的人,他的情绪稳定但也固执。
固执到要求他周围的人与他的喜好一致……
低头看了一眼衣裙,扇尧叹气,婢女又拿起发冠给她试了一下,因为太重了,她很快摇头说不戴了。
恰好这一幕被进院子来的叶飞凰看到了。
扇尧已经很久没有受罚了,虽然叶飞凰没有明说是在她罚她,但让一个人她来宗祠这里读经书,在叶府的人看来就是在罚她。
坐在这里读经书的时候扇尧在思考一件事。
关于原书中叶爻的一生。
如活死人般躺了十年的叶爻醒来后在聚府过得并不好,而来了中原的叶爻与叶飞凰相处的也不好,只是她需要叶府,才将这一切都忍了下来。
叶爻对于命运的反抗不是立刻发生的,是累积之后的爆发,这也造成了很多问题。
后来她各种反复无常的背刺行为,也似乎找到了解释的缺口。
原主叶爻半生隐忍,无处宣泄,在想爱也渴望爱的年纪遇到了顾燕,对兄长的依恋变成了偏执的占有……
顾燕对她从怜爱到冷漠,再到不闻不问。
直至最终顾燕飞升万古,而她因为拥立过魔教教主被多方势力追杀,最后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扇尧放下经书,掀眸看向宗祠里林立的牌位,眼神逐渐复杂。
她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宗祠外的守卫拦住她。
“让开。”
守卫不敢让,也不敢对她动手。
“爻小姐,什么事?”守卫汇报后,管家赶来了。
“经书我已经读完了。”言下之意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管家:“大人并没有说小姐读完经书就可以走了。”
“那你去告诉叶大人我读完了。”
“……”管家抿了抿唇,看向守卫,“带小姐进宗祠继续读经。”
“宗祠里林立的牌位保佑不了将军,更不会保佑叶府的女眷。”
她说完勾唇一笑,晨曦很柔和,管家却觉得这笑容异常的刺眼。
他怔愣了许久,直到这个孩子从他的眼前走过,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说宗祠里林立的牌位保佑不了将军,更不会保佑这叶府的女眷。
她都尚且不被保护,那他这个外姓管家呢……
鞠躬尽瘁的一生到头来留下的不过是墓碑上冰冷的两个字,忠仆。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简短一句话,如当头一棒敲得他灵魂碎裂,她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却已让他痛得体无完肤,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一生在战场混过,在宫闱混过,手上沾了多少人命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年轻时从未惶恐过,此时却突然产生一种深深的畏惧感。
再之后扇尧明显察觉到叶府对她的管束变轻了。
八月十五,皇帝生辰这一天,扇尧是随方桃进宫的,方桃的丈夫是大理寺五品寺正,她作为女眷有机会入宫,叶府管家不能进宫便将扇尧拜托给了方桃。
晋北方家派来长安的人还有一个,扇尧进宫后这个人也到了,此人名唤方喜,是方梨身份上的堂弟,但二人并无血缘牵系,只是方喜从出生起有族长决定过继给了方梨寡居的婶婶。
而同一时刻按照枫子序的安排,姜涅换了衣裳混进了苗疆的使臣队伍里。
因为两日前,胥山线人呈来一份紧急密报,枫子序料定今日会有大事发生,以防万一,他让姜涅跟着进宫。
大事一触即发,整个长安城恐怕连皇宫都不是安全地。
两日前胥山线人查到,至少有二十万大军向长安靠拢,此事恐怕连雍朝皇上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胥山线人查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兵马的数量甚至远超这个数。
姜涅留在城中不好说,倒不如随他进宫来。
两人隔得很远,很少的眼神交流,好在姜岺的注意力始终在扮作少主的阿因身上,只是偶尔会注意一下随行的人。
阿因跟随少主这么多年,祭祀、战役都经历过不少,但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么盛大隆重的宴会。
在看到各国的王子使臣时,难免内心发憷,阿因几乎是惨白着脸走到他的座位,直到耳边响起姜岺冷厉的提醒。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渐渐渗出。
一旁朝臣的女眷里,一双眸盯住他许久,他似乎是察觉到了,皱着眉微抬起头看过去。
他似乎是看到一个女孩在看他,却又在一瞬间仓皇的避开。
也是这一刹那,扇尧几乎是确定了这个人不是桓无一,如果是桓无一,当他对上她的目光时,不会这么畏惧,更不会避让和退缩。
这个人只是有桓无一的容貌罢了……
所以当年是枫子序认错了人?是枫子序误将桓无一认成了苗疆的少主吗?
如果是这个情况,那也解释得通啊。说不定现在桓无一已经回到他来的那个地方,在那里继续着他的隐居生活……
多日来困扰她的问题解开了,扇尧突然觉得舒心许多,轻轻勾起唇角,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
她还没有发现刚才有几道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等她笑过之后反应过来有人在看她,不自在的拧了一下眉,余光瞥向四下。
靠,刚才是哪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在看她啊?
“燕南王世子给皇上贺寿,南海黑珍珠十斛,东海珊瑚二十箱,蓬莱玉石十尊,丝绸三千匹……”
当大殿中内臣的声音响起,也拉回了她的思绪。
听到这样的贺礼单,她呆住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啊。
燕南王世子是皇帝还剩下的三个兄弟里其中一个兄弟的嫡长子,也对,皇上至今无子,他若是好好巴结皇上,这天下之主的位置,恐怕轮得到他啊。
燕南王世子退下后,轮到西海侯世子上来,拿到礼单的内臣应该是愣了一下,许久没有开口念出来。
礼单上只有一样东西,所以内臣才会愣住。
既然内臣未念出来,西海侯世子走上千去,对皇上行礼后笑道:“臣父觅寻此物半生,今日由臣将此物进献给皇上,西海侯府祝天下水晏河清,祝圣上心想事成……”
他的话音刚落,皇上一拍着膝大笑道:“好!恪傅,给西海侯世子赐金座。”
恪傅接过内臣递给他的礼单后,眼神示意内臣什么都别说先退下,又差侍卫去抬金座上来。
金龙殿上的人估计大部分都是蒙的,都在猜测西海侯世子给皇上送了什么大礼,怎么突然之间皇上这么高兴。
那燕南王世子此刻听闻议论之声如坐针毡,脸已黑成锅底,原本计划好今日拿出这么多大礼来一定会大出风头,没想到这西海侯世子玩了这一出。
燕南王世子低声询问随行的幕僚:“他送的什么?你们知道?!”
幕僚摸着下巴小声议论起来。
而此刻,苗疆使臣那边,枫子序已经猜到了这西海侯府送给皇帝的到底是什么!他的眉目阴沉,眼神复杂。
这边,扇尧也陷入沉思,刚才皇帝没有看礼单便猜出了贺礼是什么?所以这玄机在于刚才那西海侯世子说的那几句话里面??
将刚才西海侯世子说的话回忆了一遍,很快,她的脑海里闪过一点灵光,顿时睁大了眼睛。
竟然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