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应道:“是。”
左右内侍忙把圣上扶住,缓缓朝寝宫挪动。只是他们架着这么一滩烂肉泥,脚力自然比不得沈煜。
只是越靠近,越觉得动静不对劲,这哭喊声越发撕心裂肺。
厂公亦觉得蹊跷,忙抬手一顿,示意他们莫再靠近,吩咐道:“你们留在此处护驾!”
圣上醉酒,最不肯听劝,挣扎道:“什么护驾!此处是朕的寝宫!谁敢撒野!朕亲自去瞧!”
内侍们拗不过,已被他推搡到了一旁,脚步摇晃朝前走去。沈煜亦劝不住,只得给众人递了眼色,要他们赶紧跟上来。
这哭声渐弱,倒是咒骂声响彻宫院,那人已然沙哑,还振振有词道:“贱人!都是贱人!”
“你们一个两个狗东西!挑拨是非!”
“他为什么不信我!我才是陪他最久的人!司礼监掌印就该是我的!”
“圣上这个识人不清的蠢货!早晚被你们整死!”
那人一骂圣上,当真如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言辞愈发污秽不堪入耳。
圣上脸色铁青,鼻息粗重,脚下像生了风,便朝寝殿冲去,抢在沈煜前面迈进了院门。
只见四方院落中,一个人正手握钝器,追着白芷破口叫骂,他衣衫不整,面容狰狞,动作颇为压迫,一心围追堵截,作势要跟白芷索命。
白芷几次险些被他抓住衣袂,他手上铆足了劲,狠狠锤砸,虽扑了空,响动震天,亦是骇人。
这人杀红了眼,叫嚣着:“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几个宫人瑟瑟发抖,躲在一旁,本想伺机上前制伏歹徒,却被白芷的哭喊声喝止道:“他好歹是圣上的大伴,圣上最顾念旧情,你们别伤了他!”
“李犇!你发的什么疯!”
一个粗重的声音在耳畔炸响,盖过了他的叫骂。
李犇循声瞧过来,虽认得清面前的人是谁,脑子早没了理智,像脱缰的马。他对着这抹明黄色的身影大笑起来,满是不屑。
圣上气急败坏,大声呵斥道:“还不把他拿下!”
哪知,这话像是触了李犇的死穴,他的笑戛然而止,表情扭曲可怖,整个人气到浑身发颤,叫嚣道:“你不信我!信他们!你和他们一样该死!一样该死!!!”
他边说边冲到圣上近前,举起手中重物,便是兜头一击。
圣上愕然僵立在原地,忘了躲闪,宫人们措不及防,下意识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那抹红艳的身影挺身而出,抬腿绊倒李犇的脚步,手上动作敏捷,猛击他的手腕,卸了他的凶器。
沈煜眨眼功夫,已把李犇制伏,道:“还不把人绑起来,等圣上发落。”
圣上已被气昏了头,一刻也不愿再瞧见他,挥手道:“滚!让他滚!朕已经饶了他一次!他不知悔改,还对朕行凶!这是谋逆!把他拉到外面!让阖眸都来围观,朕要他敷面而死!”
宫人纷纷颤栗,敷面便是拿水把极薄的宣纸打湿,一层一层贴到面上,遮住口鼻,此法不见血,却能活活把人憋死,必得耗尽最后一丝气,才算完。
“还不快去!”
圣上催促着,众人哪敢耽搁,纷纷告退。
因着阖宫都得亲睹,白芷虽脚步打颤,也由初桃扶着赶了去。她走得慢,抵达时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视野里沈煜面色如常,骨节分明的手捻起一张薄纸浸在水中,再拎到李犇的脸上铺展,自额头到下巴,每一处都贴的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气。
他周而复始,一张一张,贴在李犇脸上,李犇被五花大绑捆在刑板上,虽瞧不见表情,但见他奋力扭动,张开大嘴,指甲在木板上划出猩红的痕。
他的动作越发无力,像搁浅的鱼,明知生命在流逝,却无能为力。
许久,李犇的手指已再难动弹,只能微弱地颤动。
众人大多觉得心惊肉跳,加之天色渐晚,冷意渗人,都不愿等到最后一刻,站了一会儿便渐渐散去。
白芷却不肯走,她想看个清楚,把这幅惨相刻在脑子里。看吧,这就是落败的下场!荆棘血路,她输不起。
沈煜也停下了动作,从四面八方观赏李犇垂死的模样,他嘴角噙着凉薄的笑,恨意森然。
若不是李犇在满宫搜罗年轻俊俏的宫女内侍,他如何会被圣上察觉,师父又怎么会死。这份仇,他背了十年,终于可以卸下了。
而另一份隐忍了更多年的仇,也算略有交代。无人知晓,沈煜与李犇的孽缘,实则更早些。
此刻,李犇已只剩最微弱的一丝呼吸。沈煜凑上他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发过誓,让我家破人亡的凶手,都得被我亲手折磨死。”
沈煜不介意李犇有没有听懂这句话,他吩咐左右道:“李犇罪同谋反,不能留全尸,你们把人烧了,骨灰一并撒了。”
挫骨扬灰,教他永世不得翻身。
沈煜转过身,意外发现白芷就站在不远处,她眸光晦涩,望着自己。
他心中一惊,难道方才的话,被她听到了?
--------------------
037
=============
冷风在耳畔呼啸, 她身着单薄,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沈煜忍住这丝怜悯,语气平淡:“娘娘凑得这么近, 不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 我自然得看看他的下场。”
这声音微颤, 像河面上的薄冰, 轻轻一踩就碎了,偏她还强装镇定。这般惊魂不定,哪还听得进他同李犇耳语了什么。
他瞧了眼白芷泛红的眼眶,皱了皱眉。
他原以为小娘娘必会在偷袭李犇一事上出纰漏, 是以先掩人耳目,从冰嬉场藏进了寝宫屏风后, 若她吃力,他也好替她摆平。
不料,白芷当真举起手炉, 奋力砸晕了李犇,又把他事先备下的药丸塞进了李犇嘴里, 这么小小一粒,就能让人举止无状,得失心疯。
李犇尚且晕着, 她已然吓得瘫坐在地, 泪不住地淌,喉中发出破碎的呜咽, 生怕被人听了去。
白芷小声念叨着:“阿爹, 阿娘, 我害怕……你们在哪啊, 我想回家……”
一切都按部就班, 他本应该即刻返回圣上身边,可脚下似千斤重,硬是拖到她擦干眼泪才迈得动步。
眼下她面色沉重,沈煜忍不住逗她:“既然李犇已死,臣送您回去侍寝。”
白芷这才回过神,忙道:“您就说我受惊过度,晕过去了,今日不能侍寝了,求您!求您!”
此处恰在风口,她的面颊、鼻尖冻得通红,衬在白嫩的脸上惹人怜爱,一双柔荑晃着他的小臂,不住哀求。
沈煜压着嘴角的笑,直勾勾打量白芷,瞧瞧,他总有法子让她服软。
他佯装为难的模样,不情不愿递出小臂:“既如此,臣送娘娘回宫。”
阖宫因李犇一事,风声鹤唳,内廷彻底成了沈煜的天下,后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