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能走更快一点,那他和纪云镯不就能多呆一会儿了?
回去的路上也是杜若水背纪云镯,在临近村子的小路上把人放下,剩下不到一里的路纪云镯自己走回去。
杜若水说到做到,之后几个月里都是他一次又一次身体力行背纪云镯过去,再背纪云镯回来。
对此纪云镯倒也适应了,只是心里总想着回报他,给他带的吃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吃,他自己都说就为了给杜若水做吃的,这段时日自己的厨艺提升了不少。
有时候他也不带做好的吃食过来,而是就地取材,有一次他带杜若水去树林里找一种虫,叫葛根虫,白白肥肥的一种虫子,他们抓了几十只,用一些竹签串起来,生火烤熟,虫身在炙烤下蜷缩起来,整个从白色变成褐色,表面泛出一层诱人的油光,再撒点盐就很好吃,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有一次纪云镯背了一口小铁锅来,带杜若水去找竹林,从竹林里砍下两截竹筒做竹筒饭,又从竹节里找出一窝竹虫,用铁锅一锅爆炒,就着竹筒饭吃;有一次去山上捡菌子,纪云镯教杜若水怎么分辨和采摘各种菌子,半天下来他们捡了一些青头菌、牛肝菌、鸡枞、滑菇……和着纪云镯带来的腊肉做了一锅汤,味道极尽鲜腴,令人回味无穷……
由此杜若水发现纪云镯十分厉害,他不止懂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也会做很多自己不会的事。他认识很多食材,会做很多菜,知道怎么把山里的各种食材做成美味。
只是他们采摘菌子的时候本来就是梅雨季节,地里都是泥巴,路不好走,两个人都摔了几跤。山里湿气也重,没想到这一趟就叫纪云镯感染了风寒,回去后免不了看大夫吃药。好在不是什么大病,他爷爷也就没那么看重,到下一次进城的日子照常离开了,临行前再三叮嘱纪云镯留在家里好好养病,不要出去乱跑。
纪云镯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等爷爷一走就溜了出去。
他如常去找杜若水,杜若水从几个喷嚏里听出来他身体不适,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一起进山。
纪云镯缠他,整个人几乎快贴到他身上,“可我天天闷在床上喝药,爷爷什么都不让做,快憋死了!”
“不去山里没关系,我们可以就在村子里玩。”
杜若水疑道:“村里?”
“对啊,我知道一个地方没什么人。”
杜若水奇怪道:“哪里?”
纪云镯笑道:“不就是阿哥你住的地方咯?”
杜若水一怔。
他本想拒绝,本该拒绝。
村人都不喜欢那个地方,说那里是污秽的、不详的。
他在里面住了十多年,算得上半个主人——地契还是属于石青山和石家的。他最清楚,那里除了死尸和祖师爷以外,没什么邪祟,也没什么不详。
可他怕那些棺材、和睡在棺材里的自己……吓到纪云镯。
“阿哥,带我去嘛。”纪云镯拖长尾音,抓着他的手腕晃荡。
“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所以他没能坚持拒绝到底……他也想和纪云镯呆在一起。
他带着纪云镯偷偷潜入进去,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十几口显眼的黑色棺材,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占据了整个院子。纪云镯脸上没显出害怕或不安,只是左右看了一圈,问:“这里怎么连床都没有?”
“阿哥,你睡哪儿?”
杜若水把那些棺材中间的一口棺材指了出来。
纪云镯也没问“你怎么睡棺材?”反而用一种惊喜的语气说:“哇,你竟然睡棺材!”仿佛这件事多了不起似的。
他走过去要看那口棺材,踩着边缘突出的部分爬上去,透过刻意留出来的缝隙往里头窥看,把头不断放低,继而一头扎了进去。
杜若水忙走上去。
只见纪云镯正躺在棺材里挪动身体、调整姿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里面……好黑啊!”
“快出来!”
“你进来,这儿还挺大的。”
杜若水没办法,只有跟着钻进去。
这口棺材的大小装一个纪云镯绰绰有余,可他挤进去后横向的空间就有些不够用了,两个人只有肩并肩紧贴在一起。逼仄的空间里,他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和他的融合在一起,一起碰撞到四面黑色的板壁上,比起往常声音大多了。
纪云镯扭动了一下身体,转过来看他。
“这里面睡着还不错,就是太硬了、太冷了。”
“阿哥,你往常睡着舒服吗?”
杜若水也转过去看他,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好似将他一把抛抓起来,他感到灵魂轻若无物,像在下潜,又像在往上飞。
真奇怪……过往这个地方令他感到安心,可也是他觉得最安静最孤独的地方。
如今多了一个纪云镯,一切都不同了。
纪云镯继续说:“下次我给你送枕头和被子来,你好好睡。”
“我爷爷说,小孩儿要好好睡觉,才能长高。”
杜若水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他和纪云镯一直呆在此刻,只有他和他两个人,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