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秋去冬来,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悄然无声。秋去冬来,转眼已经是隆冬飘雪的季节。霍寻并不忙,虽说西南建安王蠢蠢欲动,却畏惧于冬季进攻,大抵大家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一个冬日了。窗外的雪旋舞着轻盈落下,整个王宫的琉璃屋顶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雪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着雪色格外的晶莹透亮。转眼就是临近春节了,这样的日子总是繁忙而热闹喜庆的。诗意在外面指使着侍卫宫娥擦拭窗台橱柜,修建花草的枝叶,忙的不亦乐乎。顾镜辞靠在暖炉边上看书,她是最怕冷的了,每到冬日就总是手脚冰凉,身子冷的像是寒冰做的一般。眼下她愣是被诗意逼着穿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裹得如棉球一般,手里还握着一个精巧的玲珑八角镂花手炉。她仔细听着外面雪落的声音,太阳出来了,耀的那树梢上的残雪明亮亮的。外面是诗意清凌凌带着傲气的声音,“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小姐的点心还没送进去瑾儿,你又偷懒了”“姑姑奴婢奴婢实在是忙不过来,这才才疏忽大意了”“忙不过来哎呦,我们瑾儿姑娘架子可大了,昨个儿和小姐说是修剪枝叶伤了手,今个儿又是忙不过来。”“姑姑,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好了好了,一点点的小事,你何必去再去费功夫骂她”顾镜辞听着心烦,忍不住扔了书站到门口去呵斥诗意:“说两句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吵吵嚷嚷,丢人现眼”诗意一脸委屈,不甘心地叫道:“小姐若是不立一立规矩,来日里他们怎么看你这宫里,又哪里会有我们的立足之地”“立足之地”顾镜辞摇首苦笑,不觉凝眉,她转头对着瑾儿道:“昨个手伤到了,今天可好了”瑾儿闻言微微抬头,一张清秀的小脸露出来,颇有小家碧玉的清新味道。她眼角微微带着泪痕,贝齿轻咬着嘴唇,对顾镜辞磕了个头“奴婢无碍了。”顾镜辞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别都跪着了,大冷天的,看着你们都冷的。跪着伤了膝盖也容易落下病根。”众人都道:“是。”方才起身。顾镜辞转身默然看了一眼诗意,不动声色道:“随我进来。”她坐在上方默然喝了口茶,微微抬眼冷冷地望着诗意,低声喝道:“跪下”诗意一时愕然,旋即不情愿地跪了下去。顾镜辞缓缓道:“你是跟着我从京师一路走来的,我待字闺中之时你便陪在我身侧。我从未罚过你,也从未对你骂过一句,打过一巴掌。但这不代表我可以纵容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她一怔,还是忍不住抬头辩解道:“小姐,诗意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还不觉得”顾镜辞嗤笑,徐徐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出声,一字一句盯着她精巧的小脸道:“你真的以为,有霍郎在,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诗意骤然瘫倒在地上,她眉心微微颤抖几下,“小姐”顾镜辞默然饮茶,她推开茶盖,缓缓吹了吹:“古往今来,最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后宫。多少红颜葬送在这重重叠叠的屋檐下,数不胜数。哪怕是皇帝的爱妃,又能保得住几个这后宫里面,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更何况,对方是一个手腕凌厉,雷厉风行的长公主连霍郎都要忌讳她三分,何况我们呢”“不会的王爷从不喜欢她”“诗意啊诗意,你自以为很聪明,怎么偏偏在一些事情上就犯了糊涂呢”顾镜辞微笑,脸色在窗外的阳光映照下越发苍白。她意味深长道:“你觉得,慕容锦瑟在乎的,会是霍郎么她想要除掉我以绝后患,想要登上王后之位,因为只有这样,霍郎才能完全为楚国所用。她图的,不过是这个而言。”诗意微微皱眉,忙对着顾镜辞叩首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不好,差点害了小姐“顾镜辞斜斜倒在贵妃椅上,抚平鬓角的发:“步步为营,这四个字方到此时我才明白其中道理。当年萧淑妃和傅贵妃斗了几十年,结果两败俱伤,前尘往事俱往矣。我自然是嫌弃这般的斗来斗去,只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却也轮上我了。”她慢慢注视着诗意,缓缓叹了口气。中午霍寻过来用膳,一顿饭两人吃的心事重重。霍寻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镜辞,有件事我要说与你听。”顾镜辞微微一怔,笑道:“何事”霍寻几下犹豫,还是到:“是萧子詹。”“子詹”顾镜辞闻言沉吟片刻道:“子詹何事”“他伤好了,就要离开徐州了,今日傍晚就离去。临行前,他想你送送他。”顾镜辞一顿,“这样吗他要去哪里”霍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知道,听说他有一个做生意的朋友要去西域,许是要和他一起到西域去经商了。伊卓放开了通往西域的关卡,中原的确有大批商人往西域走。”“傍晚么”顾镜辞慢条斯理道:“那霍郎有时间么陪我去送送他吧。”霍寻扑哧一笑,“你到也不怕我惦记着以前的事情,要杀了他,不让他走”顾镜辞瞪一眼他,“你若是真的这般小气,当初在醉香坊就该杀了他”霍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是了是了,我陪你去就是了。”傍晚时分,两个人在城门口和萧子詹碰面。暮色掩映,有乌鸦扑棱棱惊飞起来,纵身飞向远树,带着一片雪哗啦啦落下来。天色越发暗了,那乌黑的半面天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渐渐扩散得大,更大,一点点吞没另半面晚霞绚烂的长空。顾镜辞带着风帽,和霍寻并肩立在那里。萧子詹带着两个书童模样的侍者一起驾着马车往这边赶。三个人坐在城门外的一家简陋的酒舍里,为萧子詹送别饯行。柳条依依,干枯的柳树条随风摇摆,褪去了青绿色的枝叶,干巴巴的活像一个暮年的老人一般。天上的云被撕扯着,天空灰蒙蒙的,看不真切远方的路。霍寻倒是表现的一脸淡然,一只手握住顾镜辞的手,对着坐在对面萧子詹友好的笑一笑:“昔日有老子骑着青驴游历天下,萧兄也要效仿老子吗”萧子詹一怔,哈哈大笑:“不敢不敢,老子那是去寻学问道了,我萧某没那么深远的志向,只愿意流连山水之间,阅遍天下山光水色,看遍世间花草树木,便也是此生无憾了”话说着,萧子詹的目光却是落到了顾镜辞的身上。顾镜辞微微一笑,“如此倒也算是一件美事了。”“美事怎能无美人在侧”萧子詹眸光流转,似有淡淡哀愁流过,x旋即消散不见。他只是温然笑着解释道:“正好去江南找个好姑娘娶了回来一起游山玩水。虽说是一辈子毫无志气做了个闲人,不过人生苦短,与美人携手游山水岂不美哉何必为他事烦忧”顾镜辞尴尬地笑笑,霍寻举起酒盏道:“那就恭祝萧兄一路顺风”“我也祝你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萧子詹亦举杯相对,他侧头望着顾镜辞,略带悲伤的说:“怎么,镜辞,你不为我祝福吗”她心中一颤,还是举杯道:“一路顺风。”“多谢二位。”他眼眶猛然一红,道:“先干为敬”烈酒被他一饮而尽,呛得直咳嗽。温酒的老人坐在一旁喟然一叹,道:“年轻人,你可别小看我这酒,可是烈性的很啊。后劲可大着呢”霍寻淡笑,也一口饮尽。顾镜辞手里的杯子落到霍寻手里,他道:“镜辞身子不好,喝不得烈酒,我替镜辞喝。”又是一杯烈酒下肚。顾镜辞沉默着凝望着霍寻,萧子詹咳了一声,起身道:“那我也就不多停留了。二位止步吧。镜辞身子不好,吹不得风。城外风大,就送到这里吧。”霍寻拱手抱拳,正色道:“保重”顾镜辞亦道:“子詹,多多保重。”萧子詹竭力露出一个完美的笑,他朗声笑道:“有二位的祝福,我也相信我会一路顺风。他日若在相见,霍兄,咱们不醉不归”“好”萧子詹跨出酒舍一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又回头深深望着顾镜辞一眼,一字一顿道:“镜辞,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的”顾镜辞点点头,“好。”他再不回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上了马车。车轮滚滚,慢慢融入天地之间,凝成远方的一个小黑点,与远处的山色,树林,融合在一起。顾镜辞的心好像被揪在一起,深深切切的难受着。她心里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与自己有任何的交集了。i0,,;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