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眼前持着烛台的青衣女子脸色有些虚弱的泛白,一双眼眸平淡而犀利,正是阿桑。阿桑闻言只是轻轻抬头,一双淡淡的眼眸无喜无怒,她只是缓缓走进来,脸上挂着虚浮的笑意:“霍夫人,好久不见啊。”顾镜辞眼底逐渐暗淡下去,她缩在角落里并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她的头尽量压低着,发丝随意地垂下来遮挡住俏丽的脸庞。“我一开始听说是个很俊俏的姑娘,正想着是谁呢”阿桑将烛台放在床榻前的矮茶几上,烛光微弱地摇曳着火光,照亮整个房间。她缓缓蹲在顾镜辞身旁,笑吟吟地凝视着她的脸,忽然笑了:“原来是故人,不曾想我们这么有缘分了,竟然是又遇见了。”房间不大,是中原普通百姓居住的寝室的样式,一张黄木床榻,上面有被褥和枕头。旁边是一张桌子与几把椅子,简单却有些凌乱。想来是许久不住人的缘故,还有些难闻的霉臭味儿在空气里淡淡的浮动着。顾镜辞撇过脸去,不肯再看她一眼。阿桑笑着站起身,对着门外的两个大汉招招手,便有一人带着一个红木的三层食盒进来,恭恭敬敬地递到阿桑身边的桌子上。阿桑漫不经心地打开食盒,一样一样将食盒里的食物端了出来。都是几样京师里酒楼惯做的招牌菜肴,一样菱粉糕,一样糖蒸酥酪,一样酸笋鸡皮汤,一样酒酿清蒸鸭,色香味俱全,轻易地让人食指大动。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顾镜辞身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懒懒道:“夫人也饿了一日了,不如来吃些东西吧。”阿桑缓缓蹲下身子帮顾镜辞揭开了背后的绳子。“阿桑姑娘”见状门前的一个大汉急声道:“您可小心这小娘们,她可是狡猾的很”阿桑柔柔一笑,温声道:“夫人与我乃是旧时相识,夫人做事如何,我心里有数。”绳子被揭开,顾镜辞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上面已经清晰地显现出数条青紫的勒痕,映在雪白的手臂上煞是触目惊心,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勒出血痕,丝丝缕缕渗出血丝来。阿桑扶着顾镜辞的手缓缓站起来,道:“夫人,先吃饭吧。”顾镜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怔了怔,还是低着头缓缓走到桌前坐了下去。她的确是饿了,也不再客气,随意地夹了几筷子菜告慰一下自己的肚子。阿桑安静地坐在一旁,颇为好奇道:“夫人就不怕我在饭菜里面下毒吗”“下毒,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从宁朔绑架到这里再饿上一天,最后再来把我毒死”阿桑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默默地喝了口茶:“夫人果然聪明依旧。”顾镜辞苦笑一声,手里的筷子顿在空中,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眸骤然空旷迷茫不已,只是喃喃道:“我聪明吗既然聪明,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阿桑似笑非笑,幽幽望向顾镜辞,不咸不淡道:“夫人无须伤感,毕竟有些事情留不住就是留不住,不是你的总归不是你的。无论你怎么用力去抓住,都没有用的。”顾镜辞吸了吸鼻子,捧着青花盏里面的酸笋鸡皮汤徐徐饮了一口,阿桑道:“夫人因何来到宁朔”“这里还是宁朔”顾镜辞不觉诧异道。阿桑摇摇头,凝神望着茶盏里的茶水:“不,这是佑安与宁朔的边界之地。”顾镜辞转而又问:“那又为何寻我来因为瘟疫的事情”“夫人果然是聪明的。”阿桑微微展颜,颔首道:“的确是草原得了瘟疫,再这样下去恐怕和快就会蔓延到中原地区,没有办法才令他们去寻能治好瘟疫的大夫,却不料找到的人是你”她幽幽一叹,“也许这真的是命吧。”顾镜辞不置可否,取了一块糖蒸酥酪轻轻咬了一口,奶香四溢。她仍记得这糖蒸酥酪是许多年前她在突厥偶然吃到的。当时随口夸了一句好吃,不曾想过阿桑竟然记得这个。阿桑唏嘘一声,道:“本来突厥鲜少有酥酪,是当年你病了大单于特意令厨子将突厥所有能做的菜都做与你一遍,特意挑你吃的多的那些每日给你多做。自从你走后,大单于也时不时会吃上两口这糖蒸酥酪,这几日才恰好有备”“我吃饱了。”顾镜辞略略尴尬,轻声打断阿桑的话。阿桑神色微冷,盯着顾镜辞看了许久才轻轻颔首,将一旁的一套干净衣裳丢给她,随后走了出去:“换上。”顾镜辞换好衣裳,顺手理好头发,跟着阿桑出门。夜色正好,皓月当空,这里俨然是一处突厥jūn_duì修整驻扎之地。不时有整齐的哨兵来回走动,顾镜辞跟着阿桑往最亮的那顶大帐靠近着,身后还跟着那几个彪形大汉。“站住”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呵斥,一行人立刻止住了脚步。阿桑不觉蹙眉,转过身看清来人之后,她拉着顾镜辞猛地低头行礼:“右贤王。”顾镜辞把头压得低低的,心想,这就是突厥的右贤王。右贤王生的五大三粗,个子足有八尺,黑头黑脸,下颌上一团茅草似的胡子。他不怀好意地信步绕着一行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顾镜辞身上:“这人看着眼生啊,哪里来的小丫头”阿桑镇定地回答道:“是大单于从中原带回来的丫头,似乎是皇帝指派过来的,不过已经算是咱们的人了。别的,奴婢也不甚清楚。”右贤王似乎对这个说辞颇有微词,却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欲言又止,转而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回右贤王的话,大单于要见这个丫头,似乎要问一些事情,奴婢也是依言办事。”阿桑淡淡回答,三句不离“大单于”,似乎右贤王对于伊卓颇为畏惧。顾镜辞蹙眉一想,也是,当年伊卓以铁血手腕于四王之中夺得王位,其手段作风自然令人闻风丧胆,即使是这个伊卓名义上的亲叔叔,也对其避讳三分。右贤王冷笑一声,死盯着阿桑:“哼大单于已经滞留佑安三日为何还不动兵出发莫不是大单于自个儿出了什么问题”阿桑闻言柳眉倒竖,却也只得忍耐,赔笑道:“这还是得听大单于的意思,毕竟阿桑也仅仅只是一个奴婢。至于大单于自个儿如何,右贤王还是不要妄自揣测比较好。”右贤王满脸不耐,阿桑匆忙道:“告辞。”她微微行礼,拉着顾镜辞急忙往大帐中走。“出事了”顾镜辞压着声音,一直到了大帐里面才敢出声问道。阿桑并没有理会她,自屏风里面转出来一个老者,似乎是巫师模样的人,花白头发,一身异服。老者对着阿桑微微施礼,阿桑急切道:“如何”老者微微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办法。”阿桑一下子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顾镜辞见状也不好多问,阿桑许久才重重叹息一声,咬牙倔强道:“不管怎样,我都要他活着哪怕是倾其所有”顾镜辞心中猛地一震,她恍然大悟,不可思议道:“得瘟疫的人是伊卓”阿桑一瞬间的脆弱下去,忽然眼泪啪嗒啪嗒地直直往下落。顾镜辞知晓是说出来难处,忙转口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情况不容乐观啊。”老者赫然叹息,双手合十虔诚祷告道:“苍狼神在上,大单于天纵英明,您也忍心让他离去吗啊莫不是我突厥部真的要命数绝尽了”阿桑骤然大呼出声:“胡说你胡说大单于会好好的”顾镜辞心中一沉,忽然想起往事种种。那些日子,她几乎已经要死了。是他不顾一切坚持把她救活。当日若不是他对她有意放过,她与霍寻怎么能顺利逃脱她慢慢踱进内帐,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的男子。一别数年,当日英姿飒爽的男儿依旧是当年的惊世风姿。五官若刀削一般,带着西域人特有的棱角分明;剑眉似利剑一般皇甫要插入云鬓,肤色泛着健康匀称的小麦色。顾镜辞忍不住走近,顾不得身后阿桑的惊呼:“别过去,这瘟疫会传染”她默然坐在床边,低低叹了一声:“伊卓,三年了,想不到我们又遇见了。”病榻上的人依旧沉睡着,漆黑一排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好像随时都可以醒来一般。顾镜辞微微一笑,依旧自语道:“昔日你救了我一命,如今我以一命相还与你,我们也算是扯平了。”顾镜辞将他的手拿出来,两指放在脉搏上,仔细感受着那有规律的跳动。她仔细地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方才招手示意阿桑过来,轻声道:“病的很重,为何到现在才发觉”阿桑咬着嘴唇,一双秋水明眸直望向伊卓,“大单于怕扰乱军心,一直不肯说出来。他自以为可以撑到草原,不料不料”顾镜辞闻言只是默然,许久才道:“短时间之内,怕是不能完全医好了。看右贤王那态度,怕是等不了多久了。你能与我争取多久时间”阿桑正要说话,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有一个声音直直道:“右贤王求见大单于”ytforiitfreeti0,,;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