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城外的一个庄子里,守卫很严密,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靠近,只远远吊在后面,看了几眼。
点齐人手,随我去看看。
是。
当下,卫衍带着人,出了城。
他一动,就有人去向宫中报信了。
自从皇帝知道卫衍在查这事,他就在卫衍身边放了人,不干别的事,就专门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出城了,就到宫里来报信。
如今,卫衍出了城,景骊接到消息,自然在宫里待不住了,也带着人,出城去了。
卫衍比皇帝出来得早,到得也早。
这庄子的确守卫严密,但是卫衍一来,直接摆明了身份,敢于阻拦他进门的,全都没了。
庄子里的这位,对皇帝而言,很重要,但是永宁侯明显更重要,这种时候该怎么选,谁都知道。
所以卫衍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门。
有些为人机灵的,或者往里跑,或者往外跑,明显都想去报信。
往外跑的,卫衍没在意,就算他们现在去给皇帝报信,皇帝也没法插上翅膀飞过来,等到皇帝赶到这里时,他早就弄明白皇帝在干什么了。
往里跑的,他向左右示意,马上就有人上前去制住了他们。
卫衍走在前面,他带来的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了这庄子里的各个要道。
散开,四下搜一下,失踪的那些小乞儿,是不是在这里?卫衍站在院子里,发号施令。
是。他的手下应声而去,很快四处搜检起来。
庄子里原先的护卫,拦着不是,不拦也不是,真正的左右为难。
侯爷,那些小乞儿找到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下属来回话了。
人都在吗?有损伤吗?
卑职盘问过了,少了几个。据说有几人被带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其他人,就被关在这里,隔几日放一次血,有几人身体较为虚弱,不过于性命无碍。
卫衍闻言,沉默了片刻。这少了的几个,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抬起脚,向庄子的后院走去。
侯爷,请恕卑职无礼。永宁侯带着人,闯入了前院,庄里的护卫不敢拦他,只能由着他,但是他现在向后院走去,护卫就算还是不敢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了。
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能拖到皇帝驾临,这个局面就可以交给皇帝来处理了。
卫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剑。
此剑名为湛卢,是皇帝多年前送给他的生辰贺礼。
几名护卫见他这个架势,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退开了。
就算他们担心皇帝过后会找他们麻烦,也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若他们继续阻拦,永宁侯恐怕现在就要和他们算账了。
永宁侯!幸会了!垂花门内,有人含笑向卫衍打招呼。
卫衍站在院门口,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在院子中间的炼丹炉上,稍稍停顿了片刻,最后视线落在了炼丹炉前站着的那名男子身上。
这是一名很年轻的道士,容貌俊朗,眉眼含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观者的心情仿佛都会变好。
如果没有前院那些一直在被人放血的小乞儿,如果没有那些恐怕已经尸骨无存的小乞儿,卫衍的心情也许会变好,但是现在,他的心情很不好。
你还有什么话需要交代吗?他冷声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这话的言下之意,他没有想到,永宁侯会这么不按牌理出牌,急忙说道:
永宁侯,你这么做,就不怕陛下震怒吗?
你的背后有人指使吗?卫衍又问。
永宁侯,就算你再得圣宠,也不能做这种事。那人不死心,又道。
我最后问一遍,还有其他话要交代吗?
永宁侯,你要知道,没有我,这长生丸就炼不成,你敢这么坏陛下的事,陛下饶不了你。
长生丸听到这里,卫衍手中的剑,终于扬了起来。
永宁侯,陛下心悦于我,你敢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寒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就这么掉了下来。
凝固在那名道士脸上的最后表情,是不敢置信,他不敢相信,有人竟敢这么罔顾圣意,干净利落地送他上路。
冥顽不灵,死不足惜。卫衍盯着地上的头颅,看了片刻,才把手中的剑归鞘。
呵,皇帝会心悦他?
这些年来,抱着这种想法接近皇帝的人,这道士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结果呢,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莫名就跌进了皇帝挖的坑里,被皇帝各种利用,没了用处以后,皇帝还要在他们头上填一把土。
景骊到的时候,卫衍已经坐在厅里喝茶了。
陛下!看到他进来,卫衍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个礼,然后不等他说话,又坐了回去。
卫衍明显正在气头上,景骊也不和他多做计较,直接在他身边坐下来,陪着他一起喝茶,拿些闲话去逗他,想让他不要这么生气。
卫衍被皇帝哄了半天,最后还是随皇帝一起回去了。
蛊惑君心的该杀,但是君心已然转到了这个方向,这事日后恐怕不会少,就算他能杀,又能杀得了几人?
这夜,卫衍躺在皇帝身边,转辗反侧,难以入眠。
怎么了?景骊听到他的动静,抚摸着他的后背,问他。
陛下卫衍想了半宿,还是决定将有些事与皇帝说清楚,若他日,陛下先行,臣自会随陛下同行,在地下继续侍奉陛下。
别说蠢话,就算到了那一日,朕也要你好好地活着。景骊不爱听卫衍说这种话,生老病死,乃世间常情,真到了那一日,你我都该看开点。
皇帝说是说得这么煞有其事,但是皇帝真的能看淡生死的话,就不会被人蛊惑着去炼药求长生了。
不过这些话,卫衍只是在脑中转了转,没有说出口。
陛下这话说得极是,若有朝一日,臣先行,陛下也须好好地活着,臣会在九泉之下,等着与陛下重逢。
景骊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
朕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卫衍之所以提起这个话题,实际上是在劝谏他,劝谏他不要再去做那种事。
有些事,他也知道,史上没有皇帝成功过,不过有人说得天花乱坠,他免不了想要试试,既然卫衍对此很不高兴,不乐意他做这事,他也只能歇了这个念头。
弘庆五十年四月,景朝的第四代君王景骊在西山行宫驾崩,享年七十九岁。次日大殓,太子景珂奉大行皇帝梓宫回京,停灵于乾清宫,着宗室廷臣祭奠。朝野同悲,举国哀悼,大丧三年,禁乐,禁嫁娶。
五月,为大行皇帝上庙号宪宗,谥号烈皇帝,史称景烈帝。不日,监国长达十年之久的太子景珂于太和殿即位,诏令天下,立太子妃卫氏为皇后,次年改元嘉平,是为日后的景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