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蛋菌叹了口气：“重铸肌体有两个步骤。首先，除了大脑，身体的其他部分，包括器官、肌肉、骨骼、皮肤等等这些，都要被销毁。然后，用肌体再生技术重新培育一个新的身体供大脑使用。”说到这里，它故意停下来，观察了几秒夏末的表情变化，发现她还算平静，才继续道：“为了不让寄生卵有机可乘入侵大脑，熵必须不眠不休保持绝对的清醒，同时，又要忍受身体被销毁时的剧痛，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他当然不愿意你看到那一幕。”

夏末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回蓝疑星系。

重铸肌体的过程极度凶险，肯定要在最安全的地方进行，而蓝疑星系，也就是蓝疑星际城所在的星系，位于英仙-双鱼座超星系团和室女座超星系团的交界处。它是每一代熵的专属星系，所以守备森严。

听完毛蛋菌的解释，她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

要不是她带着人类去太阳基地，熵也不会被寄生卵感染！

小萨狠狠地瞪了毛蛋菌一眼，安慰她道：“其实……其实这种疼对熵大人来说也不算什么……真的！我们每次融合的时候都要经历类似脱胎换骨的过程。熵大人已经融合过八次了，早就习惯了！”

这种罪受一次还不够，熵竟然还经历过八次！

夏末的脸色更难看了，满脸幽怨地转头看他，那意思是在问：大哥，你确定你是在安慰我？而不是在打击我？

小萨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突然，眼光一亮，指着透明落地玻璃外的那片花海，讨好道：“小姐，上次您说喜欢蓝疑花，熵大人就特意吩咐我们把这颗小行星的表面种满了蓝疑花。”

夏末的视线落在外面，清亮的黑眸被染上了一层淡蓝色，小声问：“它们的名字叫蓝疑花？”她还记得当时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这花的名字了。

“小姐肯定不知道吧，蓝疑花是双蕊花[3]，也就是一根花枝上会生出两朵双生花，一雄一雌。其中一朵枯萎了，另一朵也会跟着枯萎。所以从遥远的古文明时期，就流传下来它的花语。它代表的意思是……”小萨走到她身边，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夏末嘴唇轻颤，好一会儿，才勉强重拾声音：“带我去他那里。”

她满眼坚持，小萨实在拗不过，只好退一步说道：“您只能站在外面，千万不能让熵大人知道，不然我就惨了。”

夏末点头。

……

熵重铸肌体的营养仓在这颗小行星的另一面。这个时间点，蓝超巨星的光照不到这里，温度明显低了很多，不过室内有恒温，所以他们感觉不到。

夏末走进监控室的时候，研究人员正聚精会神地关注着仪器上的数据变化，母脑则浮在半空中时刻掌控着大局。

监控室的大屏幕上，一个血红色的高大身影坐在正中。

那身影不吭一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可是，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裸/露在外的肌肉组织不时会产生一阵神经性的抽搐，不知道是自然反应还是因为疼痛。

夏末只看了一眼，就冲出了房间，背靠着墙上，眼前全是熵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全身也跟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母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刚刚收到来自玉夫座超星系团边境星系发过来的求救信号，白文明在10分钟以前向他们发动了攻击，边境已经失守，敌军正朝玉夫座超星系团中央主城挺进。”

夏末抬起头。

她没想到寂白刚从北极星战场退兵，马上又发动第二次攻击。他这么做，除了不想给熵文明喘息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他在试探熵有没有被寄生卵感染。所以，一旦熵文明的jūn_duì表现出一分一毫的退却，他就会知道熵已经被感染了。

虽然熵长时间不出战也会引起他的怀疑，可是所谓兵不厌诈，能瞒多久就多久。她要为熵复原争取时间。

“系统请求您的指示，死守还是后退。”母脑恭敬问道。

夏末站直了身子，黑亮的眸子如出水珠玉，通透晶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道：“正面战场，绝不退缩！”

“是。立刻执行。”母脑答道。

“等等，”夏末叫住她，“我要跟敌方文明的王通话。”

……

玉夫座超星系团是熵文明统治的星域里最靠近凤凰座超星系团的领土。这也是为什么寂白选择进攻这里的理由，因为进可攻退可守，赢了就当捡了个大便宜，输了也不会损失惨重。

这么看来，寂白的二次脑部进化，应该不是假的。怪不得她到了今天，还有许多关于他的问题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夏末苦笑，独自坐在一间小型的封闭房间里，安静地等待。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阵阵电流脉冲，寂白的全息影像投射在离她5米远的地方，白皙俊秀的脸上仍旧一如既往地带着浅浅的笑意。

“小末。”他走到她跟前，想要伸手碰她的脸。

夏末下意识别开脸，他指尖的光影还是穿透了她的肌肤，却无法触碰到她。

寂白把手指放到鼻间细细的嗅闻，笑意渐消，眼中缓缓露出一丝痛楚。他跪了下来，朝她靠过去，几乎与她鼻尖对鼻尖，轻声恳求：“小末……离开他……回到我身边……”

如果是以前，或许夏末会心软，可是现在，她只是觉得他虚伪。

这个男人，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她以前就分不清，现在也一样。

“我问你，”夏末淡淡开口，“我爸爸不是人类的秘密，是不是你故意泄露给人类的？”

她想了好久，除了同样来自地外文明的寂白，还有谁能察觉她爸爸的身份？要知道，她爸爸也是熵的候选人之一，实力哪怕没有熵那么强，也绝对不会弱。单凭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成功击杀他。

许多事情，老骗子的权限不够，不可能知道得太详细。而且抓捕高级文明生物的行动，不可能让他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亲自去。

所以，想要知道当年的具体真相，她只能问寂白。

寂白盯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就在夏末以为他不会承认的时候，他却回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