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央是这样说涿光山来历的。
可若耶却说琢光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长离皱了皱眉,良久后终是舍了一走了之的意图,问道:你如何知道?
若耶指了指那方台道:这上面刻有几行铭文,上面记载了她的名字和生平,她叫琢光,是凡人剑匠,还是她顿了顿,目中流露出怀疑之色,似是自己都有些不信,声音中也添了几分含糊:还是昊天的妻子。
说罢她便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我看了好几遍,都没看错,而且她一指中间一行,上面说她一人承担族中诅咒而身死,后来昊天寻药将她救了回来,竹先生不是说救阿云那方子是他师父在合虚之山发现的吗?有起死回生之效,说不定就是这个。
见长离垂眸不语,若耶便继续将铭文上的内容一一说与她听。
琢光出生于九嶷山,先祖叛乱被剔了仙骨,是以一族都背负诅咒无法修炼仙法,她生来擅剑,那时天下祸事肆虐已有数百年,她负剑行走于尘世,机缘巧合之下得白泽授道,又于昆仑被困幻境中,受千世轮回之苦,以凡人之躯参悟天机,一剑破了那幻境。那一剑惊动了昊天,他化作凡界男子与她相识,不多时便心生爱慕,在她殒身破除族中诅咒后,炼神药将她救回。
她虽是凡人之躯,剑法却凌驾众生之上,在昊天北上大战重霄时,西南妖族兴事,她一人便将其全部逼退。
原来是她长离喃喃道,她想起锁星渊上那片的虚无,不禁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的指尖。
那时候,她的手的确已探出界,却没有像百里宁卿所说的那样从此消失。
是因为我与她有关吗?
她心道,再度看向雕像的目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昊天本想替她重铸仙骨,但那时候他与重霄的战斗已到你死我活的关头,根本无暇分心,他得天谕,以天火铸剑,但经久不成。若耶望着最后几行字,声音渐低,染上不忍的色调,再之后琢光
她知天命,跳下了剑炉,帝剑遂成长离恍惚道,她就像是早就知晓这个结局一般。
重霄杀了半个天下的人,以他们的血炼出了所向披靡的凶剑。而琢光悟天道,以身铸剑,其为天道之剑。
若耶已笃定长离和琢光有关,是以听到她的话后没有露出奇怪之色,思忖半晌后才道:我本以为你是她的转世。可她既以身铸剑,必定魂飞魄散,无法转世,况且上面说,她复活的代价,便是断了轮回。
断了轮回。长离看向那张看似和自己一模一样实际上却截然不同的脸,轻声道,可我是谁?
你也是出生在九嶷山附近吧?若耶忽然问道,见长离点了点头,她又道:你活了多少岁?
长离不知道她为何问这个,但还是如实道:六百七十三。
若耶眉头愈发锁紧,道:你可知,差不多在你出生时,我几个族人以八荒镜之力,引水毁了九嶷山下一座凡人城市,城中无一人幸免,而那几个族人因此滔天大罪,为天道诛灭,尸骨却被人埋在了九嶷山,还以法术藏了起来。
我不知道。长离眼中再度显出迷茫,他们为什么要毁了那座城?
若耶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道:也许,是为了你而后她又飞快道:那困你历世的六合塔建在你出生前很久,塔中铭文多半是我族人所刻,只是他们后来身死,定是别人将八荒镜放回了塔中。
是羽渊仙子。长离道,她想到前不久前钟明烛所言的诱惑,声音不禁颤了颤,我能助她破界飞升。
可你就算有所大成,也是自己飞升,如何能助她,难道所悟的道还能送给她不成?若耶疑惑道,思考片刻,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震脱口道,莫非是两千多年前
可她还不及说完,地下忽地猛烈摇晃起来,顷刻间整座大殿都好似要翻过来似的。
糟了,莫非那神器的力量又失控了?她惊呼道,眼见顶上有碎石扑簌落下,她不敢久留,拉起犹自在出神的长离便往外奔去。
仓促之际她根本没顾得上分辨方向,取出那枚令牌一晃就挡路那扇斩铁巨门移开,之后才发现是从另一端出来了。
热浪扑面而来,烧得她皮肤都有些疼,眼前是灼灼火海,地面四分五裂,漂浮在火中,好似水中浮木,她道了声不好,正想原路折返,忽地瞥见一根缓缓倾斜的石柱上,有个很熟悉的身影。
一身白袍上血痕斑驳,不知受了多少伤,可神情仍是那般不可一世,她正将一个人踩在脚下,双手扣住那人执剑之手,将那剑反转过去,笑着将剑尖一点点往那人胸口推去。
第150章
那人赫然就是钟明烛, 只见她白净的脸上一半被血染红, 那双眼睛中浸染了杀意, 宛若来自尸骨如山的战场, 而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邪笑,仿佛对她来说夺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轻易, 更是叫人胆寒。
被她踩在脚下的是个两鬓斑白的男人, 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同样遍体鳞伤,即使被逼到如此境地, 犹如未出鞘的剑似的,冷静沉稳, 好似那剑即将洞穿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若耶不认识那人, 但却认出他身上穿的是和龙田鲤相似的玄袍,天一宗门规森严,门中仅有三人会穿那样的袍子,她当即大变,一声惊呼不及出口, 便见白影一晃。长离已持剑抢上前。
住手!她斥道, 眨眼至钟明烛跟前。
她素来冷静,不管说什么语气都是淡淡的,无多起伏, 而那两字却掷地有声,情绪激昂,若非亲眼所见, 若耶几乎不敢相信那是长离的声音。
那一剑携千军之势,剑势如虹漾起一道清影,仅浅浅一线,却似要将所触及的一切都一分为二,剑声铿锵,是怒、是悲是哀鸣。
漆黑的眼中倒映出漫天火光,那火仿佛真的在眼底燃烧,火光中,那道熟悉的身影缓缓回头,长离看到那双略浅的眸子以及占据其中的白衣黑发,一如当年那个元宵夜。
她们靠得那样近,近到那抹浅色就像是镜子,她清晰看到自己的模样,唇角微微扬起,那是在笑,眼中藏着欢喜与期待,以及因害羞而致使的小心翼翼。
那时河中万千灯火,恰似繁星,一点一滴,将情说到极致。
思绪一瞬定格,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心一软,剑势也随之一顿。
可紧接着,她想起了云浮山上终年不散的冰雪,想起了那枚染血的玉牒,想起了苏醒时尚且飘荡在山巅、未彻底消散的灵力。